常乐翕早早坐上了马车进宫,寒冬时节的天总是亮的晚一些,但今天似乎是个还不错的天气,连着下了几日的雪,昨夜便停了,今晨也未见飘雪。
下了马车后常乐翕朝康福门走去,康福门外诸位大臣已候在门前。
“康王殿下。”
礼部尚书杜玉恒先看到了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是常乐翕所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大臣之一,也是印象不错的一位大人。
常乐翕微微一笑,回道:“杜大人。”
附近正在交谈的大臣们都纷纷朝这边看来,但其余大臣别说不认识他这个五皇子,即便是认识,怕是也不愿行礼。便也只是看着,眼里的神色都满是探究意味。
常乐翕有些许的不自在,正准备与杜大人交谈几句,这时康福门的大门打开,诸位大臣谦让着相继进去,他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朝堂大门也已经打开,走在常乐翕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封王以来第一次上朝。别的皇子一满十六岁封了爵位便要上朝处理政事,唯有他空有王位。
“安定王,世子。”
常乐翕回过头这才看到沈家父子也正要上朝,赶紧停下脚步回身行了一礼,“王叔。”
“康王殿下真是许久未见啊。”沈长安笑了笑。
“王叔忧虑边疆战事,乐翕自是不好总去府上叨扰,”常乐翕道:“王叔可知父皇召我进宫是为何事?”
沈长安微微一笑,宽厚的手掌在常乐翕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不去怎知?”三人一同朝朝堂走去。
众臣及常乐翕的两位皇兄都在朝堂中站着,总管太监福德胜手持拂尘在龙椅背后的柱子上轻轻敲了三下,方才谈论纷纷的朝堂一时间安静下来。
……
朝堂上所议之事只那几件,战事,流民,都是些早有解决方案,被拿来试探皇子,臣子的事。但朝堂上向来是皇子相争,臣子附和。哪位大臣是哪个皇子的脊梁,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看的一清二楚。
如今昭常乐翕进宫便是为了打破这种局势,两股势力明争暗斗,相互制衡,这时候出现第三人,便可以同时牵制两股势力。
父皇的目的,常乐翕在下了朝之后便已了然于心。
“五弟居然敢进宫来,亏得父皇今日心情好,才没怪罪于你。”
说话的是常乐翕的三哥,睿王常营,此人牙尖嘴利倒是随了他那嚣张跋扈的母妃,但不管是做人还是行事,哪一点也担不起他那封号。
“三哥,”常乐翕行了礼,开口道:“三哥说的……”
话未说完,福德胜走了过来,“睿王殿下也在,康王殿下,皇上召你南阳殿一叙。”
常营这人脸上向来藏不住事,再一看福德胜对常乐翕恭敬的态度,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大袖一甩,“本王还有事。”说完便走了。
“多谢福公公。”
南阳殿中,御案上堆着五六叠高高的折子,汶喻皇帝已经换下了上朝时繁重的帝袍,坐在御案前执笔一封一封地批阅。
常乐翕已在此坐了半个时辰之久,除了进门后请安,父皇应了一声让他坐,便再未开口。
没让他一直跪在地上,已算事格外开恩了。
又是一刻钟,父皇这才从御案前站起身,常乐翕见状赶紧站了起来,“父皇有何吩咐?”
汶喻这才抬眼看向多年未见的儿子,他绕过御案走到常乐翕面前,“近几年过的可好。”
常乐翕低着头应道,“儿臣很好。”
“抬起头说话。”汶喻皇帝道。
常乐翕这才放下手抬起头,“儿臣很好,多谢父王开恩。”
“你可知朕为何召你进宫?”
汶喻皇帝多疑,最是警惕过于聪明之人,一个听话的棋子于他而言比一个足智多谋的儿子要有用得多。
深知这一点的常乐翕片刻未曾迟疑,“儿臣不知,还请父皇解惑。”
汶喻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下再次垂手的常乐翕,“今日朝堂之事,乐翕可有不同见解?”
“儿臣……儿臣不懂政事。”
“身为皇子,不懂政事,你这个王爷是怎么当的?”汶喻提高了音量,但语气中并未有斥责之意。这个王爷怎么当的,他心里自是最清楚不过。
常乐翕附身跪下,“父皇恕罪,儿臣之过,父皇莫要气坏了龙体。”
看常乐翕如此惶恐,汶喻心下很是满意,随即大笑了两声,亲自附身扶常乐翕起身,“作为皇子,对朝政之事还是要多上心。”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常乐翕道。
“退下吧。”
“是。”
常乐翕满心疑虑地出了南阳殿,出门时福德胜还恭敬地行礼,果真是皇上身边的人,最是懂局势。
宫门早已关上,沈良驰坐在马车中手上捏着一本兵书,他已在此处等了许久,可还是不见人出来,他撩起了帘子,马车外车夫冲他摇了摇头。
宫门突然打开,车夫赶紧敲了敲窗框,“世子爷,康王殿下出来了。”
车内的沈良驰一听,赶紧放下手中的兵书,理了理衣领,车夫撩起了帘子,沈良驰从马车上下来,“你先回去吧。”他对车夫说。
“阿瑾?你怎的还没回府?”
沈良驰手上还拿着件披风,他三两步走上前,替常乐翕披在肩上,“等你。”
常乐翕笑了笑,自己系上了披风,“你未与王叔同乘一辆马车?”
“来时便是两辆。”沈良驰道。
“你知道我今日进宫?”
“嗯。”
常乐翕在心中盘算,父皇不会无缘无故想起他,既然沈良驰知道,那最有可能的便是王叔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
“不是父亲。”沈良驰道。
“嗯?”常乐翕疑惑地看向沈良驰。
“父亲从不参与皇子之间的事情,是皇上自己提及召你进宫。”沈良驰解释道。
康王府的仆从这时才牵着马将马车拉了过来,常乐翕笑了笑,“先上车吧,虽是出了太阳,但还是有些冷。”
午时已过了大半,今日的天倒是如常乐翕预料的一般,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宫门,城墙上的雪都化成了雪水顺着檐往下滴。
“聚贤楼。”沈良驰对驾车的仆从说道。
常乐翕想起那日之事便有些许的不自在,“怎么突然要去聚贤楼?”
“哥不想知道昨日的黑衣人是哪来的吗?”沈良驰嘴角带着略显轻蔑的笑意。
昨日命悬一线,今日便抛之脑后,该说是记性不好还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多的他没有时间去向昨天的事情。
这时想起便觉得其中意味耐人寻味。
前一日追杀,当晚被传召今日进宫,可此前他居于康王府五年之久,若有心人想要他的命,怕是早已死了数十回。那,要他命之人便是早已知晓父皇意图。
可有谁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并且下手呢?
天气好,连带着城中的人也多了起来,昨日还空荡荡的街市,今日早已摆满了小摊,聚贤楼的热闹更是别处不能比的。作为永康城最大的酒楼,出入的也多是些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哥,在门口随意摆上个小摊也能跟上赚点小钱。
“殿下,到了。”
沈良驰先行下了车,站在马车边抬手,常乐翕见状笑了起来,“我又不是身居闺中的大小姐,下个马车哪里还用得着搀扶。”
常乐翕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沈良驰的手就是不见收回,无奈之下常乐翕还是搭上了沈良驰的胳膊,这才见他让出下车的空地。
“现在你是大小姐了。”沈良驰一本正经地说道。
常乐翕本就喜欢说笑,更何况素日里硬邦邦的沈良驰都说了玩笑话,他更是不假思索地接了来,“哦?谁府上的?”
沈良驰笑了一下,“我扶的哥哥,自是我府上的。”
常乐翕笑了起来,“像这般多笑才好,偶尔说两句俏皮话,这才有个少年人的样子。”
酒楼的小厮已经迎了出来,“二位客官楼上请。”
一楼的小桌专接些散客,但即便是散客,能在聚贤楼吃得起酒菜,那也不是寻常百姓能比的。二楼三楼都是厢房,专程接待贵客,以及有事相商的大人物所用。
常乐翕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道:“阿瑾查到了黑衣人背后的主使?”
“哥哥稍候片刻。”沈良驰道。
酒菜上齐之时,沈良驰将那碟特意点来的马蹄糕放在常乐翕的手边,一伸手就够得到。
常乐翕看到那碟马蹄糕心下一颤有一瞬的怔愣,随后轻笑道:“我够得着。”
沈良驰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哥喜欢吃,那边放的近些。”
厢房的门被轻叩了两声,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了,进门的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是时常跟在安定王身边的副将,姓刘名成林。
另一个是常乐翕府上之人,常乐翕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昨晚在他身边献媚的管家,转而扭头看向了沈良驰,等对方一个解答。
沈良驰没有说话,将炖的软烂的鸡腿夹到了常乐翕的食碟,又拿起玉碗慢条斯理地盛了两勺鸡汤放在食碟边上。
“哥,喝点汤,暖暖身子。”沈良驰说。
本就因为害怕有些站不稳的管家看到小世子看都懒得看他,直接跪伏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道:“殿下,世子,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求二位主子就饶了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