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常乐翕虽有猜测，但心中并没有大致方向。
刘副将一把将管家从地上拽了起来，沉声道：“说。”
管家低着头，缩着脖颈，眼神连连偷瞄自家素来温和待人的主子，颤颤巍巍道：“是徐……徐大人，”管家咽了咽口水，“前日傍晚，我，我到城里买凤蜡，路上遇上了徐大人府上的管家，他……他说有个轻松赚银子的美差，……我一听就应下了，那管家给我了一袋银子，问我，王爷在往年贤妃娘娘忌日有什么习惯，我就……”
听到这，常乐翕的呼吸徒然不稳起来，目光直直地盯着管家，管家见状又跪在了地上。
“是小的财迷心窍，是小的财迷心窍，还请王爷放小的一条生路……”
当真是难为了徐大人，竟还记得母妃的忌日，当真是用心。
刘副将道：“世子，此人……”该坦白的也坦白了，此人的死活也不过座上两人一个眼神或是一句话的事。
沈良驰抬了抬下巴，刘副将心领神会，立刻将地上的人再次提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厢房外走。
“等等，”常乐翕叹了口气，“罢了，放他条生路吧，归根结底还是因府上收入甚微，都要养家糊口，见财起意也实属人之常情。”
刘副将看向沈良驰，“世子……”
沈良驰把刚刚剥好的虾仁放进常乐翕的食碟中，“哥哥府上的人，自当是他说了算。”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谢世子爷开恩。”
刘副将将管家带走，厢房中可算安静下来。
常乐翕看了看面前满满的食碟，又看了看沈良驰的，“都拣给我，你吃什么？”
“这么多菜，哥哥一个人哪能吃得完。”沈良驰又剥了一个虾仁放进了自己嘴里。
常乐翕笑了起来，随即想到管家所说的徐大人，“徐大人可是户部侍郎徐康成？”
“是户部尚书。”沈良驰道。
“可我记得尚书姓陈叫陈……”都是多年前的记忆，常乐翕一时想不起来。
沈良驰看着常乐翕努力回想的样子不由弯了弯唇角，“陈良生。”对方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叫沈良驰觉得当真可爱极了。
“已是五年前的事，我记得正值中秋，有人告发陈良生贪污，皇上下令彻查，结果在陈府的地窖里找到了两箱黄金，徐康成趁势将户部账本交予皇上，结果……”
“死了？”常乐翕震惊道。
当年就连母妃宫中的太监都流传，朝廷最清正的官就是户部尚书陈良生，这个陈大人光是身上的衣服那都是打着补丁的，有一次进宫鞋底还掉了，宫里的太监，宫女笑了好一阵子。
哪个当官的会穿打补丁的衣服，怕是家里的家眷都不曾穿缝补过的衣物。
“流放，北蛮之地，比死也好不到哪里去。”沈良驰靠在椅子上说道。
“这个徐大人……”
“徐大人是睿王一党。”
结合今日常营的表现，常乐翕更倾向于常营并不知情，或许徐康成是想事成之后在睿王面前请功。倒是思虑周全，若是提前说了，今日常营怕是朝堂上就不给徐大人好脸色看。
倒是今日一直不曾理睬他的靖王常霖，那般审视的目光倒更像是没有得手而心有不甘。
常乐翕夹了块鸡肉放进沈良驰的食碟，道：“饭菜都快凉了，先吃饭吧。”
……
“哥不到府上坐坐？”沈良驰站在马车前。
“还是不了，”常乐翕道：“父皇的性子阿瑾是知道的，还是避嫌吧。”
沈良驰轻点下巴，“今时不同往日，哥还是多加小心。”
“放心。”
常乐翕走后沈良驰径直去了书房，沈长安坐在火盆前，手上正拿着一张信纸。
“父亲。”沈良驰行了礼在火盆边坐下。
沈长安将信纸递给沈良驰，“看看。”
片刻，沈良驰将信纸折好，“邑西又要和亲？”
沈长安往火盆中又添了块木炭，“怕是打别的算盘。”
“父王的意思……”沈良驰看着火盆眯起了眼睛。
邑西国处于琛禹西北，与琛禹正西的隆宁相邻，自邑西送公主到琛禹国和亲开始，两国的关系便出现了裂缝。邑西与隆宁虽是战事不断，但多是小打小闹，再加上琛禹国庇护，隆宁也从未讨得上好。
而邑西送来和亲的便是离世五年的贤妃娘娘，常乐翕生母，邑西国的岱君公主。
可岱君公主去世多年，邑西不可能不知究竟如何死的，也为听说邑西与周边国交战，这时再度前来和亲，究竟有和目的，当下自是不好猜测。
“康王殿下……”
“不喊哥哥了？”沈长安嘴角含着笑意，两只手并在一起搓了搓。
“那不会对哥有什么影响吧？”沈良驰问道。
“你呀，”沈长安伸手在沈良驰额间摁了一下，“私下喊无事，莫让旁人听了去大作文章，”沈长安敛了笑意继续说道：“皇上定会让乐翕前去接见使臣，届时有心人自要下手。”
“多谢王爷大恩，多谢王爷大恩……”常乐翕回到府上管家便来了书房，一进门就开始磕头，看的常乐翕不忍，可怎么劝说管家都还是执意跪在地上。
“王爷，”侍女叩响了书房门，“杜大人府上送来了两个下人，您要不要到前院去看一下？”
常乐翕应了一声，侍女走后他看向还跪在地上的管家，“你不起来，谁给下人安排事情做？”
管家一听又磕了两个头，“小的这就去安排。”说着匆忙起身。
“我随你一道去看看。”常乐翕说。
今日朝堂之上，杜玉恒是少数没有站队的官员之一，这时送下人来不像是有意拉拢，更何况，哪有官员送下人拉拢的，更像是安插眼线。
可杜玉恒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不似别的官员，反而对他恭敬有加。到底为何，还得亲自前去看一看。
中堂内站着两人，老的看起来已有五旬，后背佝偻，满头白发。少的正值壮年，腰背比直。
见到常乐翕，两人赶紧行礼，常乐翕大步上前一把扶住老人，“刘嬷嬷？”
“五殿下？”老嬷震惊地抬起头，眼里登时盈满了泪花，反应过来自己失态，老嬷赶紧后退两步，“奴婢一时口不择言，王爷恕罪。”
当真是刘嬷嬷，常乐翕赶紧上前将刘嬷嬷扶起来，“你怎的在杜大人府上？”说完回过头看了一眼管家，管家赶紧带着另一个下人出去了。
中堂的门被关上，常乐翕扶着刘嬷嬷坐下，刘嬷嬷拿着手帕不停地擦着眼泪，“娘娘死后，皇上将伺候过的下人都送出了宫，可奴婢一把年纪还能做些什么活计，多亏杜大人心善，娘娘死后差人将奴婢带到府上伺候杜夫人，这才还有机会见到王爷。”
“那杜大人将你们送来时可曾说过什么？”常乐翕想不明白杜大人此举何意。
“未曾，”刘嬷嬷说，“是杜府管家告知要将我们送到别的府上伺候，并未说明是谁府上。”
“来了便安心在府中住下，”常乐翕说，“我府上下人不多，也算清净。”
“谢王爷。”
刘嬷嬷退下后，常乐翕便在中堂坐着，可左右想不通杜大人此举何意。后宫不得与朝臣勾结，母妃本是他国女子，与杜夫人更不可能是旧识，如今母妃身边的嬷嬷送来究竟是何意。
难不成是想提醒他，母亲的死有别的原由。
可当年父皇捉奸在床，那名侍卫也并未落得个好下场，如今当事两人尸骨都该化成烂泥，如何查询当年的实情。
要说这墙头草最是喜爱左右摇摆，昨日还雇人刺杀他，今日便差人来府上送礼。
今日的王府当真是热闹极了。
“康王殿下。”
管家在身后轻声说道：“这是徐大人府上的林管家。”
“徐大人找我有何事？”常乐翕站在中堂门前的台阶上看着林管家问道。
林管家一笑，“我家大人得了副画，听闻康王殿下喜爱字画，便差我送来。”
这是赔罪来了，看来这徐康成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常乐翕斜睨了一眼身侧的管家，轻声回道：“那替我多谢徐大人。”
“那小人告退。”
将画交给管家，常乐翕便出了回了房。
昨日命悬一线，今日便有人来逢迎，不过是被父皇召见了一次，所受到的待遇差别便如此之大。
但凡是跟那金阶之上的主儿有一丝的关系，那身份便有了鸿沟般的跨度。
何况他还是那位主儿的儿子，被扔在康王府数年，如今只要捡回去，他还是皇上的五皇子，并且得笑意盈盈不得表现出一丁点不满。
这便是九五至尊的威仪，权力的魅力。
常乐翕将窗户拉开了一条缝隙，他站在窗前看着墙角那棵梅花，墙檐上的雪水不停地滴落在树枝上，压弯了树枝却也得了滋养。
今日的看到的风景都与昨日甚是不同，只是这府中的院墙依旧像个牢笼。
那边走出这个牢笼去看看更为不同的风景，常乐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