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雪梅这几日总是会想起那个遛狗的男人。
想起那个有暖阳的早晨,那个头发被阳光洒满的、眯着眼睛看着她笑的Alex。只要想到这一个画面,她就心烦意乱的无心睡眠。
而此刻楼下大门的开锁声响起,雪梅明白,这是在外面躲债多日的吴斌回家了。
自吴斌借债被讨债公司追债后,雪梅就一直通过定位软件查看他的位置,发现这个人渣哪怕是山穷水尽了,依然改不掉那一身爱赌的坏毛病。
自从那日跑路起,到今日已快一个礼拜,他这整个礼拜都窝在一个叫「碧海银沙」的会所里玩牌。
雪梅猜到他今天回来,是为了拿个换洗衣物,然后洗个澡收拾妥当继续去玩。
她听见吴斌关上了楼下的大门,并一步步地走上了楼梯。他先是走到了主卧的门口,停留了片刻。
雪梅一听便知,他在看自己睡着没有。然后他进来了,走到了衣柜旁,开柜,开抽屉,关抽屉,一阵窸窣。嗯,他在拿衣服。
而后,雪梅却听到与往日不同的脚步声。她听到吴斌朝着自己的化妆桌方向走了过去,这个路径有些奇怪。
她眯起了一只眼,通过化妆桌的镜子观察男人的表情和行为。只见吴斌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自己的一堆化妆品前,他拿起了她日常在服用的综合维生素片,拧开了盖子朝里看了一眼,像是在了解里面的数量情况一样做着确认,而后又快速给旋上了并放回原处。
正当雪梅打算仔细看清楚时,吴斌透过镜子看了一眼雪梅,差点没把雪梅给吓尿了。她几乎是在同时间闭上了眼睛,她有些庆幸,似乎自己早有预感一般,因此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为何吴斌会有此举?这让雪梅着实好奇。她也顾不得多想,她听见男人继续在移动,他回到了衣柜旁,开抽屉,关抽屉,关柜门。然后就走出了卧室门,走向了走廊处那一间客浴。
在确认吴斌离开家之后,雪梅已然毫无睡意,她翻身下床,拿起了瓶子并打开看了一眼,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一种不祥的预感突如其来,她决心弄个明白。
第二日一早,一辆车从远处行驶过来,缓缓停靠在了马路边。
坐在车中的雪梅,拿起了放在副驾的包,将一个小瓶子从内拿了出来。是的,她没有忘记这瓶维生素。
为什么这个人渣要对它那么上心,为什么要知道里面还剩下多少?凭着多年对男人的了解,直觉告诉她,这瓶维生素一定有什么问题。
她拿上药瓶,下车,关上车门后,朝着路边的一家连锁药店走去。
正值中午午休,药店内没有任何顾客,就只有一位女店员在柜台内麻木地刷着手机。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想问问这药瓶内的药片,您是否了解是什么药?”雪梅单刀直入地问起了这位店员。
这位约莫二十来岁的姑娘,很显然被手里的屏幕吸走了心神,她看都没看雪梅一眼,敷衍地说道:“我们这就是卖药的地方,不鉴定。”
“我知道,我就是刚好路过来问问。你们平时见的多,万一你们看过呢?”雪梅不死心,她拿起瓶子,打开了盖子,从里面拿了一片放在手心里,并向店员继续说道。
这位女店员极不耐烦的快速瞥了一眼,然后连脑子都没过,就说没见过。
雪梅想,这样不是办法。她必须加把劲了看来。
“妹妹,我再问你个事啊。像你这么漂亮,肯定有很多男人追你。哎!我最近遇到一个男人,他最近有些奇怪。”
雪梅假装无事话家常的样子,并走到店员的身边叹着气。
很明显这个姑娘来了兴趣了,她突然关闭了正在看的短视频,一脸好奇的问:“怎么个奇怪法?”
“他不但总是消失不见踪影,偶尔来我家,还会查看我的维生素瓶。我后来发现,我瓶子里装的和以前常吃的药片有些不一样,我怀疑他这是换了我的药。但是我又没有证据,也不确定是不是我搞错了。”
雪梅一副担心受怕的样子,就差点没挤出两滴泪下来。
“啊,这人这么可怕。你拿来,我帮你看看。”很明显,女店员已经开始为雪梅的健康担心了。
她把瓶子拿了过来,而后拿起一片仔细观察,而后突然像记起来什么似的。她转身拿起了自己身边包里的一盒药片,抽出来一板并按出了一颗,再与手里的药片进行仔细对比。
然后,她很笃定的和雪梅说:
“这也是太巧了,本来这么多药片,很多都长得很像,我也没什么把握。但你这个刚好也是我妹妹正在服用的药片,你看连这个药片上的字母都一样。”
雪梅接过来一看,果真如此。但是她仍不知这个药是什么药。于是她问:“所以你妹妹在服用的药是?”
“姐,你是否有抑郁症?或者相关症状?这个是治疗抑郁症的精神类药物,正常人吃了会有很大的副作用,轻则对任何事无感,没有脾气也没有太多情绪,重则可能会导致精神类疾病。”小姑娘是如此专业,还很贴心地给到了此药的副作用建议。
而雪梅心里却是一阵五雷轰顶,自抑郁症这几个字后,她就再没有心思去听后续了。
“姐?姐?你还好吗?”店员有些担心地望着呆若木鸡的雪梅,不停地问道。
等到雪梅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自己的汽车里。说实话,她已经顾不得回想,她是怎样拿过小姑娘手里的瓶子,盖好盖子走出药店,并来到车前,然后打开车门再坐进来的。
她仔细回想自己在服用维生素的那段时间,确实偶有不适,比如说嗜睡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思想无法集中等。她还以为是自己工作导致的疲劳,因此也没太在意。
好在她总是吃一天忘两天,倘若一直连续在服用的话,现在恐怕是离精神病院不远了。
而这个人渣手段实在卑劣,为了骗她的钱,竟想到了用药物控制她的精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吴斌,你这个人渣。你特么真的是畜生!竟然对我下这么狠的手,我特么要让你以后哭都来不及!”雪梅坐在车里,疯狂对着自己的方向盘拍打和发泄。
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小瞧了这个人渣,原本她以为吴斌只是骗女人不害人,他也只是渣而已,根本没想到他的本质原来是坏,坏到连他骨子里都散发出一阵令人恶心的腐臭。
想到这,雪梅忍不住地气到发抖,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她也不是那种被动等待的人。
她一脸愤恨地想着这个男人恶心的嘴脸。说实话,她现在已经对吴斌这个人有些吃不准了,毕竟这么烂的招都想到了,谁能保证未来会不会更加恶毒和阴险?
为了自保,雪梅随即心中铺排了应对思路:首先,尽可能保留男人对自己下药换药的证据。这一点,雪梅接下来已经有了应对思路。
其次,若如果她遇到更严重的危险,警察最先调查的一定是最大利益受惠者。而大额保险单,是一个不错的自保方式。
于是,她立即拿出了电话,给自己买了几张大额保单。当然,用的穆梓睿的身份证和名义去购买的。
这样一旦她出事,那么嫌疑人就是吴斌这个最大的受益人了。
最后,她决定一切如常。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决定还是继续保持维生素每日的「服用」,当然,是最终都是喂给马桶的。
却不料此刻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Alex发来的。对方的一句「今晚有空喝一杯吗?」令雪梅的心突然像是停跳了一拍。
“先说说为什么而喝?”她抑制住了内心的激动,用平静的口吻回复了他。
“呃……没事,其实……就是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出来喝一杯,嗯。我今天……刚和前妻办完离婚。”
对方的话语看起来实在有些沮丧,让雪梅实在不忍拒绝。哪怕现在仅隔着手机,她都好像看到Alex那双深似湖水的眼睛,仿佛因此而更加幽暗了。
雪梅有些担心他的状态,想了下,还是决定应约,于是她回复道:“晚上几点?把地址发给我。”
晚上八点,还是那个熟悉的「月之隐」酒吧。
雪梅刚踏入酒吧的门,就一眼从人群中看见了Alex。他仿佛自带着强大的忧郁之气,与旁边的饮酒作乐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光是坐在那,喝一口闷酒,然后盯着桌子发呆的样子,就能让雪梅脑补他今日一整个糟糕的一天。
雪梅走进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隔着他的棉麻衬衫,都能感受到一股男性的温热体温,或许是酒吧太热或酒精的作用。
“喝了多少了?”
雪梅望着他已经有些红的脸,问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他的眼睛,对视不过几秒,雪梅就感觉一阵口干舌燥。
她对着调酒师要了一杯与Alex一样的酒。而后靠着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嘿。你来了,没喝多少,大概几杯。”
Alex有些含糊不清的回复着她,让她感受到他已经喝的差不多了。
雪梅继续盯着他那张说不清哪里好看的脸,却一直忍不住想要盯着他看。
她也不想开口问他有多糟糕,他若不说,她就不打算问。
她就这样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陪着他一杯又一杯。
直到她觉得Alex不能再喝了。她伸出了一只手,挡住了他要送入口中的酒杯。她把酒杯拿了过来,一口气喝完。然后和他说:
“咱们出去走走吧。这里实在太闷了。”
然后就拉着Alex走出了酒吧。
或许是刚下过小雨的关系,让刚转秋的夜晚,多了一些凉意。
清冷的街道,几乎空无一人。除了一个踉跄的男人,和一个无比清醒的女人。
雪梅把外套更用力地裹紧在胸前,低着头,正配合着旁边这个微醺的男人稍微有些凌乱的步伐。
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毕竟她没有太多和男人相处的经验。尤其是在她比较在意的男人面前。
“今晚谢谢你,愿意出来陪我。”
Alex似乎愿意开口了。他望着雪梅,他的眼神是如此深情,令雪梅心动不已。
声音也特别好听,尤其在这样一个微凉的夜。
“没事。朋友嘛应该的。”
雪梅这一句朋友,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怕她再不理智一些,恐怕就要陷入深渊之中了。
“其实今天,是我和我前妻冷静期结束后去办离婚证的日子。”
“嗯,之前听你说了,所以你才难过?”
雪梅猜测这个男人,恐怕还在爱着前妻,所以才会如此难过。
“我难过并不是因为离婚,反而我感觉还挺轻松的。我难过是因为我的女儿,甜甜,她被判给了妈妈。甜甜从小就是我带大的,我前妻几乎都不了解要怎么照顾她。她现在才五岁是正需要父亲的年纪,我和我前妻关系也不好,我就怕……再也见不到我的甜甜了……”
Alex虽然在拼命克制,但是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雪梅能看得出来,他不仅是一个好父亲,他也真的很爱他女儿。
雪梅停下脚步,拍着他的背表示理解他的心情。却不曾想,对方一个转身就将雪梅抱进了怀里。
若不是从他抖动的肩膀感受到他在啜泣,让雪梅有些不忍心,不然她铁定会百分百、立即、果断地推开的。她确定。
这个表面上看着如此高大结实的男人,此刻却如小孩一般无助在雪梅的怀里哭泣,叫她如何能忍心推得开呢?
何况,又是这样一个秋凉的夜晚,Alex的温暖体温和好闻的洗衣液味道,让她毫无招架之力,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推开。
此刻,他们俩就这样站在四下无人的湿冷街道,一直拥抱着,许久未分开。
雪梅的思绪万分,她不仅是为这个男人的悲伤而悲伤,她更为这一份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暧昧情愫而烦恼。
她的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不断地在警告她:「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完成。在完成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而后,她果断伸出了一只手,向不远处的出租车招了招手。
她将依依不舍的Alex送进了出租车里,而后狠心不再看他,直接扭头对司机说:
“师傅,麻烦您将他送回他家吧。地址他会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