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孟芸和我一起来到机场。她朝我摆了摆手，一身轻便的踏上了回家的飞机。
下飞机的时候满眼雪白，揉了揉眼睛，我似乎还在梦中。
南方下了雪，白茫茫的一片，到了小区楼下，我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林凡。
“陈敏。”
他的声音有些陌生，我转头看他，才发现他一身笔挺的西装，与分别时比更加成熟。
“好久不见。”我朝他笑了笑。
我没有带伞，林凡将手中的伞递给了我，没有丝毫犹豫，我接过了伞。
“你过得怎么样。”他的发上落了几片雪，眼睛红的厉害，我这才注意到他脸上的疲惫。
“我过的很好。”
雪开始变大了，他的身上很快覆了一片雪白。
“外面很冷，你还是早点回家吧。”
抬脚正准备走，林凡开口，“我一直在等你。”
“等你原谅我，等我们……”
“林凡。”我开口打断了他，“我会不会原谅你，你心里清楚。”
不再看他那副失神落魄的模样，我转身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打开门是父母开怀的笑脸，来到房间后我拉下了窗帘。
雪地里的脚印停留了很久，却又被旋转着的雪花覆盖。
十八
年三十那天，我收到了林凡的微信好友申请。
他的头像是一片桂花林，巨大的月亮挂在天上，照着桂花静谧安详。
我突然就想到了儿时常去的那座小山。和林凡分开后，我再也没有去看过那片桂花树。
鼻尖隐隐约约还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但很快就被厨房里飘来的香气吹散。
我回过神来，红烧排骨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没有丝毫犹豫，拒绝了林凡的好友申请。往事不可追，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与朋友们约定好了过完年出去小聚，电视里春晚又唱到了难忘今宵。新年的倒计时响起，当数字跳到零时，手机亮了一下，一跳短信跃然于眼前。
“看窗外。”
与此同时，窗外仿若白昼，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渲染出靓丽的色彩，在这片亮色中，电话铃声响起。
这是陌生的电话，但我知道是谁。手指停在屏幕上半晌，最终还是滑向了绿色。
烟花已经接近尾声，它的光芒逐渐弱了下来。楼下的鞭炮声嘈杂，在一片喧嚣中，我只能听见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安静。
这是一场漫长的寂静，久到我以为林凡不会再说什么话的时候，有些陌生的声音响起，“新年快乐。”
都说忘掉一个人，最先忘掉的是他的声音。我有些恍惚，记忆里林凡的相貌记的不是很清了，只记得洁白月光下的稚童，与满脸青涩的少年。他们的脸有些模糊，只记得嘴角扬起的弧度，那是我在后来从未见到过的真诚。
我曾经很想很想有一个人愿意为我放一场盛大的烟花。
可惜因为种种，曾经的我并没有见到过一场属于自己的烟花。
年少时的梦成了现实，再看时却没了当年的期盼。
十九
假期的最后几天，我和曾经的旧友小聚。
火锅店里热气蒸腾，小小的包间里欢声笑语。
“林凡呢？”学生时期的好友挑眉问我，“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我们分手了。”我从沸腾的锅里夹起一片毛肚，“去年就分了。”
包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们。
学生时期的林凡是真的很喜欢我，这些年也从未亏待过我。曾经的回忆历历在目，可惜先变心的人是他。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面向故友们，一仰头，喝干了那杯酒。
再提起林凡时，我已毫无波澜，人都是要往前看的，过去的经历于我而言就是一场绚丽而又荒唐的梦。记忆里的少年扬起头看向我的目光炽热，那是我后来在任何人眼里都不曾见过的光景。
那晚大家都开始说自己起了学生时代的趣事，等我意识到有些眩晕时，饭局已接近尾声。
推开门，屋外的冷风呼啸，突如其来的寒冷刺激的我一个激灵。酒意也在那一刻消散了几分，摇了摇头，我开始向家走去。
远处又放起了烟花，被楼房遮住了大半，看不太清。回家的路有些黑，路灯闪了闪，我莫名觉得有些凉意。
回头时无意一瞥，我的身后出现了一道黑影。脑子嗡了一声，酒意在这一刻全部消散。
努力加快脚步，可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急促，我突然想到了年前看到的新闻，独身女性惨死黑巷中。恐惧在一瞬间席卷大脑，哆嗦着拿起手机，极度的紧张下，我无法正确输入密码。
隐隐约约中，前面亮着灯光，那是这条小巷的出口，我使出百米冲刺的劲儿向前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大。
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手机被扔出来老远，忍着强烈的疼痛，我大声呼救。
“救”字还没说出口，我的嘴巴就被捂住了，面前的光被全部挡住，我甚至看不清他的长相。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我的脸被捏的生疼。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因为酒精而麻痹的身体没有任何力气。
路口的灯光突然变得很远，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二十
林凡是突然出现的，我从没有那么期盼着他的到来。
他拿着手机，只是呆了一下，很快就向我们扑了过来。他与歹徒纠缠在一起，头也没转朝我大喊，“快报警！”
我倒在地上，手脚不听使唤。努力的地面上摸索，手指传来的疼痛让我短暂的安静了几秒，大脑里努力回忆着刚刚手机飞出去的方向，我终于摸到了想要的东西。
颤抖着手报警，歹徒看向我的目光透着憎恨，心中的恐惧再也压制不住了，我开始大声的呼救。
这条巷子虽然偏僻，可附近还是有人的。
节假日，周围都有巡逻的警察，他们很快被我的呼救声引来。手电的灯光照进巷子，那一刻我瘫倒在了地上。
歹徒放弃了挣扎。与林凡的打斗中，他居于下风。
变故发生在一瞬，寒光在面前一闪，我紧紧闭上了眼睛。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一阵温热透过棉袄传来。
紧接着身边多了好几个人，我听见手铐被拷上的声音，以及身上人粗重的喘息声。
林凡倒在了我的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些愧疚，更多的是一种释然。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腹部，鲜血流了满地。
我没想再次重逢时，居然会是这样的场面。
我是恨林凡的，可我却舍不得他死。
救护车来的很慢，我能感觉到林凡的气息越来越弱。我抱着他，天上的月亮圆圆的，亮亮的光照在了林凡脸上，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林凡在急救室里，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的接近死亡。
我开始乞求他不要出事。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虔诚。可惜上天并没有听见我的愿望。
那个巷子太窄了，救护车无法进入，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
歹徒被抓住了，临行前我看了他一眼。
他的面容憨厚，看起来像是老实本分的人，但眼里的狠毒却出卖了他。
“你一个人大晚上走在路上，不就是勾引我的吗。”
那是我第一次情绪失控，肮脏恶毒的话语全部砸在了他身上，我看见了他错愣的神情。周围很快有人将我拦下，我崩溃的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二十一
林凡被埋葬在了一片开满桂花的山上。
夏末的时候，桂花香味飘散在山上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敢去看他。
每当午夜梦回，我总是会想起他那个释然的眼神，他是在向我赎罪。
那把刀本来是刺向我的，在所有人都放松的情况下，歹徒拿起了尖刀冲向了我，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我。
可林凡挡在了我的面前，是林凡替我遭了这一劫。
眼睛已经哭肿，我不明白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新年的一切都在变好，我们的事业才刚刚有了希望。
可惜时间不能倒流，如果给我重来的机会，那晚我一定不会走那条漆黑的小巷子。
后来有人告诉我，林凡是担心我才去找我的。那条路上学时期我便害怕，林凡那时总是先将我送回家，然后再自己回家。
那么多次的相安无事，却在如今出了意外。
我不愿意接受事实，可黑白的照片却提醒着我，林凡早已离去。
我是痛恨他的，可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却让我无法痛恨。感情上的错误他用自己的生命来弥补，扑向我的那刻，他是否就选择了自己的答案呢。
窗外传来桂花香，可惜曾经共赏之人已阴阳两隔。
闭上眼睛，恍惚中我看见了十八岁的林凡。他站在曾经的桂花树下，回头望向我，“向前走。”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相貌也越来模糊。
“向前走。”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我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