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牧云河神志不清,楚宴已经诊了很长时间,一直眉头不展,沉默不语。终于放手了,他起身,声音发颤:“七日香。”
七日香,七日梦魇,梦回前生,七日尽 ,则身死。
周微时沉默了一瞬,道:“怎么治?”
楚宴少有的难为起来,最后还是说道:“解药的其他药材,我府上都有,唯有一样,需要派人去找。”
“什么药?”
“冰菱草。”
周微时神色呆呆的,一听需要寻药,立马站起来往外走,楚宴连忙拉住他,神色悲戚:“七日,你如何能找到?”
“找不到也得找。”
“微时!”楚宴试图让他看清形势,“且不说冰菱草生在极苦极寒之地,十分难找 。它长于漠北这一点,你都不可能赶回来。”
“你去找药, 回来看到的只有他的尸体!”
“楚宴你能不能拖延一下,拖延到我回来?”周微时努力保持一丝清醒,难过无比,拉着楚宴的手乞求道,“我知道七日香很难解,我也知道他真的会死,真的会救不回来,但是,我也要试一试。”
楚宴摇摇头,拖延?他的确有此心,但七日香之毒,非一般寻常可比,毒性剧烈且十分难解。就算周微时当真找来冰菱草,他也无法保证,能完全解毒。他止不住的暗叹,下毒之人,心思当真歹毒!
“微时,当即要务,找出凶手!”楚宴稳住周微时,这个时候,他是唯一有神智的了。
周微时微微回神,从慌张失措中找回一丝理智,道:“你查一查,毒是从哪里下的。”
楚宴戴上手套,开始对牧云河的住处进行一番详细的检查,从水,吃的,一直到衣物,都毫无所获。楚宴心中奇怪,七日香虽毒,但需要人接触才会发作,现在却查无所获,是何道理?还有其他的地方没有查吗?
他走动了几步,终于扑捉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花香,定睛一看,一束开的极为艳丽的花插在花瓶中。一检查,果然是七日香。
周微时也走过来,楚宴道:“从花枝到花瓣,被七日香浸透了。”
周微时心中的火焰此刻好像被填了柴,燃烧的火热,他端起花瓶,拿出去丢在外面,厉声责问:“这花是谁送的?”
一个侍从战战兢兢道:“侍妾夫人拿给公子的,说是殿下给公子的。”
周微时冷笑一声,杀意四起,命人将侍妾王氏捉拿,侍从来报,却见王氏早已暴毙于房中。
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受人指使,如今被杀灭口。
楚宴远远的看见倒地的王氏,那双乌黑的手,心中奇怪,走过去检查一番,这手的确是碰了带毒的花,七里香的毒从手中进入,流入四肢,手中聚的毒多,自然双手乌黑。
他和周微时一对眼神,立刻命人搜查王氏的寝居,这一检查,着实让他们吃惊。搜出的瓶瓶罐罐中,有含有七里香的水,里面还残留着花叶,还有其他的实验失败的已经破败的各种花枝。
楚宴十分吃惊,这种做法,怕不是早就被毒死了!
事已明了,有毒的花,谋杀牧云河的人,就是这侍妾王氏!
周微时怒火更甚,斥责道:“本宫这府中不是什么人都能呆的!杀人放火到这储君府来,都是活久了吗?”
说罢将这府中不理事的,以及侍妾身边之人统统发配出去,府中不再用。
但事情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再一番查找,又翻出来一堆信件,来来往往十多封,都是有关于七日香的,而信件的署名,是江月。
周微时攥着信件,手都在发抖,恨不得将江月碎尸万段才好!但牧云河的危在旦夕,一刻也耽误不得,周微时起身就要离开。楚宴很清楚的知道此去希望渺茫。他再次劝道:“七日之期,实属艰难,你没有必要去。”
周微时却反问道:“如果躺在床上的是顾远,你会如何?”
楚宴没有回答。
周微时道:“此去漠北,很有可能遇见叶泽清,若能请他来,知秋就有救了。”
“若是遇不见呢?”
周微时腰间拿出一枚骨哨,道:“骨哨乃是飘渺的传信之物,得此信,叶泽清不会不知道我有难,只要见到他,一切皆好解决。”
楚宴怎么会同意?“这骨哨一共两枚,皆当用作性命攸关之时,你怎么能草草用了一枚?”
周微时把骨哨收回腰间,道:“他的性命,同样重要。”
说罢骑马扬长而去。随后,一声嘹亮的哨声冲天而起,响彻云霄。
周微时见到牧云河,像百花撞了春风,朵朵花开。如今春风即逝,百花如何能视而不见,不管不顾?
丞相府。
江顾远从书院回来,想到与周微时今日带了楚宴来听学。楚宴学医,一般不与他们一起上课,今日忽然和周微时一起来,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他自然清楚。他并没有一直与周微时怄气的想法,只是江月受到的伤害太大,他不能当做看不见。
心绪复杂的到了府中,看见江月坐在桌前,等着他。
“哥哥,”江月微微一笑,站起来迎上去,贴心的拿下书籍。
“你今天心情不错。”江顾远看着笑容满面的妹妹,阴霾一扫而空,心情大好。
他轻轻拭过江月脖颈上的伤,那是自杀时留下来的。柔声道:“伤好的如何?”
江月微笑着说:“好多了。”
“你应该多像今天一样开心,伤好得快。”
“知道了哥哥。月儿保证,以后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江顾远坐下来,江月当即夹了菜,江顾远笑道:“看来今日确实挺开心,遇到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江月笑嘻嘻道:“过不了几天,不,明天,阿时哥哥就会和我道歉了。”
江顾远听见周微时的名字心情马上就不好了,但听到“道歉”,顿时转了态度,“他要给你道歉?”
江月笑着点点头,道:“不只是道歉,也不会再那样对我,我们会恢复到和以前一样。他是最好的阿时哥哥!”脸上的笑容幸福满满。
“他真的这么对你说了?”江顾远十分开心,却又感觉不对劲,“他怎么没和我说?”
“他没和我说。”
江顾远顿时不乐意了:“那你开心什么?”
“他虽然没说,我就是知道,他一定会来和我道歉的。”
道什么歉?江顾远清楚的知道周微时此人,做的事说的话一直有原则,很少改变,怎么会突然间想要和好?但看着江月难得开心,也不好说出来坏她心情。只能勉强的笑了笑,继续吃饭。
菜夹了两三筷,饭吃了两三口,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曾经江月说过的话来,书院里,江月歇斯底里的喊声:“只要没有他,阿时哥哥就会重新回到我身边!”
他突然间有些害怕,后背一紧,看向微笑着的妹妹,再次问道:“你怎么会肯定周微时会给你道歉?”
江月依旧神秘一笑,道:“哎呀,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江顾远的坚决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江月怎么肯讲?含糊其辞道:“我也是猜的,我和阿时哥哥认识那么久,才不会为了别人不理我呢。”
江顾远放下筷子,说出疑虑:“你又难为任知秋了?”
江月被说中,惊慌了一下,但又觉得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好慌的,但毕竟是龌龊的勾当,被亲哥哥知道,终究是不妥的。她摇摇头,否认道:“没有!上次阿时哥哥都那么生气了,我哪里敢动他?”
江月的一举一动怎么逃得过亲哥哥的眼睛,江顾远饭都不吃了,连忙往储君府赶去。
一进门,没有看到往日成群的奴婢,有些许的冷清。
他心中感觉不妙,也没再走,也许是怄气的缘故,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喊了一声:“周微时!”
没有人回答。
江顾远清晰的感觉到非常不对劲。
抬脚要往里面走去,看见楚宴从里面走出来,离他远远的站住,神色悲戚的看着他,问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江顾远跳上去,道:“周微时呢?”
“找他什么事?”
“月儿可能要对任知秋不利,让他注意点。”
楚宴冷漠道:“你来说这些有何用意?”
江顾远努力解释道:“我今日回家的时候,月儿有些异常,我猜她又要针对任知秋,所以来告诉周微时一声。”
楚宴冷冰冰回道:“你为什么要来?你不去向着你妹妹,来告诉我们这些做什么?”
江顾远愣了一下,道:“我说完了,我走了,任知秋没事就好。”
“没事?永远都不会有事了!”
江顾远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死了!”
江顾远不可置信的回头,吃惊的问道:“什么死了?”
“我还奇怪,谁有这个本事?如今看到你,全明白了。”楚宴冷笑。
江顾远如何能信?急忙问道:“他人呢?”
楚宴用手一指,江顾远跑过去,看见大开的房门,门外是摔碎的瓷片和一滩水,他走进去一看,如那日一般,床上躺着的人,一片灰败。
楚宴静悄悄的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和上次不是一样吗?你救他啊?”
楚宴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质问道:“我,微时和你,我们是一起的好兄弟。我且不问你当初和他断绝有何想法,我只想问你,知秋兄有何错?”
“爱恨情仇固然可恨,但如何能伤及他性命?”楚宴已经十分愤怒,“只要是天下爱上微时的人,她江月都要一个个杀个干净吗?”
“月儿她那般单纯,一定是办事的人做出了差子!”
“月儿她只是一个女孩子……”
楚宴冷笑:“你知道这毒怎么下的吗?花枝泡在七日香中,浸透一个月,真真泡透了,只需触及体肤,立刻中毒。”
江顾远不肯相信,辩解道:“月儿一直卧床养伤,怎么可能去做那些事情?”
“她自己当然不能做。但是侍妾王氏,却为她卖命,亲自味了这毒花,再亲手交予他!”
江顾远的手在抖,他该怎么办?如何相信这是平日里那个妹妹。
他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她只是任性了些……”
还能说什么?
楚宴冷冷道:“回去好好教教你妹妹,这一次,我们都不会放过他了。”
“她是你妹妹,知秋兄于微时而言,亦是不同。待他回来,一切自会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