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拿着药箱走进院子里,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周微时趴在牧云河旁边,握着他的手睡着了。
楚宴轻轻的放下药箱,走过去看了看,牧云河的脸色好了很多,没那日那么灰白。他拍了几下周微时,周微时才醒来,看见他道:“你来送药了?”
楚宴“嗯”了一声。
周微时微笑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来看看知秋兄。”
周微时连忙站起来,把地方让给楚宴,“你看看吧,这几天气色好了很多。”
楚宴握了握脉,点点头,道:“他的气色好了,你却像没睡过觉的,眼底下黑了一片。”
周微时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的?他是病人,得好好照看。我啊,随便一休息又能活蹦乱跳了。”
楚宴笑道:“也对,把你小子熬一熬,看他醒了能不能顾念点你的好处。”
“当然。”
他想等着他醒过来,让他第一眼看到自己在他身边。
楚宴放下药,叮嘱了几句用药的注意事项,叹了口气走了。
周微时把牧云河抱起来,搬到院子里的躺椅上。
太阳懒洋洋的洒在牧云河身上,牧云河好像被阳光染色了似的,看着竟然也有了一丝红晕。
周微时怔然的看着牧云河,坐了下来。
牧云河,周微时心道,你醒来吧。八仙花还有一个月的花期,一个月过了它就要谢了,谢了你就看不到了。它可是你最喜欢的花,你不醒来只能明年见了。你一定会心里可惜,然后嘴上什么都不说,一张脸端端正正的板着,心里却纠结着。
你好不容易熬过了雷劫,现在又躺在这里。雷劫都过了,一点雨却拦住你了。你那么厉害,怎么就躺在这里不肯醒?
牧云河,我在等你呢,你快点醒好不好?
一点雨罢了,你一定会熬过去的。雷劫都没让你灰飞烟灭,你这样的人,才不会被雨给泡倒吧?
周微时一只手拄着脑袋,呆呆的看着牧云河。
牧云河安静的躺着,熟睡着。
他此时被困在梦魇中。
一片白茫茫的雪,雪地里只留下一串自己的脚印。牧云河四下张望,天地间除了雪还是雪。他举起手呵了几口气,把冻的通红的手塞进衣服里。
牧云河往前走去,不知道去何处,不知道远方是什么。面前一片混沌,他的内心如同这片雪地茫然无措。
突然一声大喝,“牧贼!哪里走!”大批飘渺的人围上来,拿着剑齐刷刷的对着他。牧云河顿时慌了,连怎么出招都忘了,转身就跑。
寒风烈烈,刮的脸色,身上,又冷又疼。雪地的雪很厚,刚没过鞋子,一踩一个深深的脚印。牧云河连运功都没来得及,艰难的跑着,没跑几步就被追上来,堵住去路。
“牧贼!叛徒!你跑到哪里去?”
他冷的瑟瑟发抖,拳头都握不住。慌张的看着这一众人,张嘴辩解:“我不是。”
他看着面露凶狠的众人,十分狼狈。发白的嘴唇颤抖着,“师尊在哪里?师尊他知道,我不是。”
飘渺众人哪里肯听他的话?他的解释那么苍白无力。突然一个人提着剑冲上来,牧云河侧身一躲,那剑贴着牧云河的衣服砍下去,刺耳的一声,砍到了什么东西。牧云河低头一看,雪地里躺着的,是被劈成两半的宫铃。
宫铃。牧云河脑袋白了一瞬。宫铃碎了!
那些人看见宫铃,哈哈大笑起来,嘲笑道:“这个叛徒居然还带着宫铃……哈哈哈”
牧云河的脸色一变,连忙伸手去取。却被人踹了一脚,牧云河匍匐倒地,狼狈不堪。
那些人笑的更厉害了:“哈哈哈……”
牧云河抬起头,环顾那些人的嘴脸,心里痛的厉害,十分的绝望。
逼至绝路,毫无希望。
他自嘲的一笑,就地躺倒,雪地刺骨,已经不必在意,他抬起手臂,用袖子遮住脸,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笑他自傲半生,笑他糊涂一时,笑他如丧家之犬,笑他今日的绝路不逢生。
笑的泪都出来了,从眼角滑到雪地里。
他甚至想到,自己的尸骨。
这一片土地上,一个将死之人想着自己的死亡。
他也冷,但是不抖了。他想,也许是盖上了眼睛的缘故,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一直等着刽子手的刀落下来,等了许久,身边的动静却慢慢的安静下来。他感觉眼睛上的布被人揭开,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另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很好看,在笑。由于离得近,牧云河清楚的看见里面的倒影——躺倒在雪地的自己。
牧云河看见那双眼睛的主人朝他伸手,他握上去,被拉起来。
他听见那个人说:“不用怕了,我来接你回去。”
他木讷的开口:“去哪儿?”
那人一直在笑:“回家。”
他盯着那人的眼睛,听见那人说:“带你回家。”
江顾远叉着腰,颐气指使的让人把好几个背篓背进去。累的给自己不停的扇风,脖子上挂满了汗。看着人背进去放好,一溜烟的跑进府去。
楚宴正在抄书,听见一阵哒哒的跑步声,心里觉得吵,大声喊了一句:“顾狗你消停点。”
江顾远见楚宴头都没抬,却知道来人是自己,心中一奇,咧嘴一笑:“小宴儿还有这功夫?”
“什么功夫?”
“头都没抬,怎么知道是我?”
楚宴把写完的一页纸抽出来放到别处,手中握着笔,抬起头道:“在我府上跑来跑去,十分聒噪的,难不成还有别人?”
“的确没有。”江顾远跳到楚宴身边,张开双手,举到他面前,“你看看。”
“看什么?”楚宴疑惑的低头,江顾远白皙的手上划了好几道口子,隐隐冒着血。楚宴有些吃惊,“你拔几株药草,被划成这样?”
“你又没告诉我那草上有刺。”江顾远瞬间委屈,“你那叫几株吗?明明叫我把那么多的背篓装满。”
“你一个人去的?”
“药我一个人摘的,背篓我叫他们背的。”
楚宴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也没那么笨,知道叫人背。”
江顾远挑了挑眉毛,嘻嘻一笑。
“我给你抹点药。”
江顾远乖乖的等着,楚宴拿着药箱过来,看到的就是一只江顾远,举着手,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的场面。像一只安分的小狗狗。
楚宴放下药箱,拿了些粉末往伤口上洒。药沫一接触伤口,江顾远疼的手一抖,药洒了。
楚宴顿时心疼药了,责怪道:“你抖什么?”
“太……太疼了。”
楚宴一副“自然如此”的表情:“这可不是一般的药,药性大,自然比一般的疼。”他仔细的把抖偏的粉末推到伤口上,江顾远又是一抖。
“你别抖,忍着,这药名贵,其他人我还不给。”他咬牙切齿的威胁,“再抖,不给你放任何药了!”
江顾远可怜兮兮道:“这也太疼了……我的手好歹也是娇生惯养的,哪里经的住啊!”
“经不住啊,那就别用药了,多疼你几天。”
江顾远乖乖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