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趁热打铁,率领九十多人直趋萨尔浒。
于城下骗曰:“请开门!我等与你家主子有合兵之约,路过宝寨,讨口水喝便了!”
萨尔浒兵将见是努尔哈赤到来,因主子与他有过结盟,遂不相阻拦,即刻开门。
努尔哈赤朝后各使眼神儿,佯装入城。
有眼力敏锐者看出努尔哈赤有异,且所领兵士之中有着本城铠甲与兵器的,便扯嗓儿大呼:“——快关门!有诈!”
努尔哈赤心知露馅,忙招呼大家伙抢身入城。
大门缓缓关闭,额亦都、安费扬古以迅疾的身法抢先入了城。
城楼上弓箭手排开了阵势,朝着二人一通乱射。
俩人从窗台翻身跳进了土屋,那窗框上“噼里啪啦”地被乱箭扎了个透。
额亦都架刀窥探于门后、安费扬古挺枪侧身伏窗前。
怎奈萨尔浒兵将往投干稻草、火炬。
二人若不出屋,就是被烧死。
二人若出去,就要被射骨裂。
如何是好?
城外的努尔哈赤担心两个兄弟丧命,血力攻城。
未几,大门被劈爆。
“跟我杀!”
努尔哈赤拔出刀来,跳上土城楼,与弓箭手厮杀。
额亦都与安费扬古见城中已然混乱,二人各自举了块儿门板当作盾牌,跳将出来。
瞬时,箭雨袭来,那门板刹那间被钉得密密麻麻。
二人飞掷了门板,一个扯刀、一个挑枪,励胆飞入战团。
少刻,直奔城楼。
努尔哈赤正被人围着打,一个转身不及滑下城垛。
额亦都、安费扬古拼命拉他,各自伸出一手来将他提了上来。
努尔哈赤接过腰刀,一腔恨水无处释放,趁着两个兄弟的掠阵,遂展开了肆无忌惮地屠戮!
可怜萨尔浒无城主主持,未经片刻,便被凝聚力极强的瑚济寨兵杀得缴械投降。
合城的战俘没有话说,等待他们的将是何处罚,谁也不清楚。
只听闻努尔哈赤阴鸷酷烈,杀人如芥。
故而,人人都为此提心吊胆着,希望这个杀人魔头努尔哈赤能够破天荒地网开一面……
战俘被被绑缚了手脚,像即将被斩杀的野物,低首立于城中的空地上。
努尔哈赤接过腰刀来,瞪眼环视了一匝。
“君子不乘人之危、不夺人所爱,你们既然如此爱护自己的噶栅、我将它送还尔等又如何!”
众人同时打了个惊噫。
天下哪有攻寨归还之理?
殊不知他努尔哈赤打着什么花胡哨。
“刚刚有逃出去的人,可以将他们召唤回来重新组建家园;你们的妻儿,我也尽可交还,只是,你们要随时听我的调遣,尽服于我宁古塔!我答应你们,不在此驻军,你等可随意修整此城,只是每月须向我上交吃喝!”
“如果你们不答应,”努尔哈赤冷笑着,指着城楼上的一干俘虏,“所有的女眷,我将统统推下去!”
众俘无奈,只好向努尔哈赤跪倒,齐刷刷地叩头请降。
如此,努尔哈赤取得萨尔浒的全胜。
在去除了内奸诺密纳后,尼堪外兰的踪迹再次陷入了未知。
努尔哈赤为了调整军备,只好秘密回到波勒密城修养。
只一年的光景,努尔哈赤以几十人的力量连拿下两城——图伦、萨尔浒。
这让周边各部感到了严重的危机感。
在得到舒尔哈齐从瑚济寨迁走的消息后,他们的六祖父宝实之子康嘉终于坐将不住。
他联结哈达新继位的大贝勒扈尔干,以浑河部兆嘉城城主理岱引路——袭取瑚济寨!
时赶安费扬古领着十三名老觉尔察氏的阿哈回寨拜祭阿玛之墓。
瑚济寨的诸申们热情地款待这位曾经的少主子,有甚者流着老泪挽留他能够留下来继续主持瑚济寨的生计。
安费扬古以大丈夫立于天地,不偏安于一方为由洒泪挥别。
瑚济寨的老少们自知留他不住,各个哀叹作别,又给他备了许多果饵杂粮,又有老妪为他订做了衣裳鞋袜。
安费扬古统统捧在怀里,内心五味杂陈。
此一别,山高路远,不知他年何时再见。
“少主子,瑚济寨是处宝地,我们安居乐业数十年在此,可自从那个努尔哈赤来了之后……”
“该来的、总会来,没有永远不变的世外桃源,我们终将要面对黑暗所带来的一切,或顺应它、或被它吞噬……而我、却选择销毁它!”
安费扬古觉得对不起他们,又不得不离开他们。
他们只是世居瑚济寨,不愿离开这块生养他们的土地罢了。
他们向往着和平的生活,不愿意再作艰苦的渔猎人群。
可这个世道不能将这些带给他们。
看着这帮和蔼可亲的诸申们,安费扬古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或许我生来就为了战争罢……”
安费扬古留下最后的慨叹,猛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
诸申们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像是在作最后的挽留。
但他却竖起手掌来,又叹了几声,登上来人牵过的白马,接了枪,头也不回地朝后山驶去。
来到了阿玛墓前,供上一应酒肉果品,致了哀辞,焚香拜罢之后,正准备去穆贞的坟茔再“陪她”小叙一会儿,未曾想,刚转过头来,只见瑚济寨的方向冒气起了黑烟。
“你们两个!快去看看是哪里在打仗,是否影响我等回波勒密城!”
“喳!”
两个阿哈刚翻上马去,却见山下有一干诸申被追杀而来。
安费扬古定睛一看,那不是我瑚济寨的诸申么!
莫非是瑚济寨遭受了攻击!
安费扬古神经一紧,直见瑚济寨的诸申惨死刀下,方才反应过来——大战在即!
十三名老瑚济寨的阿哈追随少主多年,他们下意识抽出刀来,层层地将安费扬古围住,以确保无虞。
安费扬古眉头一皱,呵斥道:“我用着你们保护?都拿起你们手中的家伙来!屠净我们的敌人!”
“喳!”
一十四人全身披挂,上马迎战!
安费扬古将枪端平夹在腋下,保持枪尖儿的指向,疾速驾马,瞬时,飞到敌人眼前,只一戳,便中敌喉!
回马斜刺,左右又挑死二人!
余敌见安费扬古势不可挡,逡巡不敢上前,只稍稍抵挡,皆选择败退逃脱。
安费扬古救得瑚济寨诸申,经询问,原来是兆嘉城城主理岱、努尔哈赤的六叔康嘉、哈达部现今的大贝勒扈尔干同流合污,在瑚济寨空虚之际,突然袭击。
大部分的诸申们惨遭杀害,牛羊财物俱被抢劫一空。
安费扬古闻之勃然震怒!
以十四匹快马疾速飞至瑚济寨。
见寨中房屋间舍大部分已然被焚毁,撮落也遭到了大面积的破坏,遍地烧焦的牛、羊、人散发出刺鼻的尸臭味。
一个四岁大小的枯瘦男孩棉袄被撕得稀烂坐在死尸堆儿上抹泪儿颤抖,转过那被熏得黧黑的瘦癯小脸儿来看到了安费扬古,眼神中浮出一股惊呆之色来,手里攥着半块儿小饽饽也不顾着吃,随即将小嘴儿一咧,哇地哭了起来。
这是安费扬古自小生存的家园,如今遭到严重的屠戮,怎能忍之?
“阿玛!孩儿不孝!未能留住觉尔察的产业,是因世道险恶,无有公允。女真内部不安,各自为政,互相残杀,无有宁日;外受大明欺凌已百年矣……我等该何去何从?”
安费扬古内心焦虑着:
万汗逝世,如今是他的长子扈尔干继位。
哈达部在海西女真当中实力与叶赫齐名,且世代忠顺于大明。
论实力,可谓是女真当作首屈一指的。
如今却要为大哥树立这个敌人,未免旁生枝节,对大家不利。
在脑海中经过极速的利益权衡之后,安费扬古还是决定要自主报了这口恶气!
在得知敌军有足足三百人的情况下,安费扬古毫不犹豫地向瑚济寨存活下来的诸申们发誓:
“哈达部扈尔干、兆嘉城理岱、章甲的宝实,我要让你们有去无还!”
当即,快马下山,狂追不止。
瑚济寨与兆嘉城相隔不远,且安费扬古对此地的地理位置极为熟悉。
在下了缓坡漫岗之后,来到了兆嘉沟,正见兆嘉城主理岱与两支部队分发攻打瑚济寨的战利品。
你一言我一语,三家兵马将抢来的人畜分为两份。
大头给了一个身着锁子甲外罩紫花绣衫的中年男子,约莫分了他上百头牲畜和奴隶阿哈,人群之中还不乏妇女,想必是要奖励出征的将士用以慰藉。
另一个则是自称“宁古塔贝勒”的,不消说,定是努尔哈赤的六叔康嘉!
此人油皮圆眼,身材魁梧,亦着了一身生铁铸造的铠甲。
安费扬古于隐蔽处看得他们三家瓜分人畜正兴时,忽地跳马而出,大喝一声:“狗贼勿逃!还我瑚济寨百十口人的性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