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二年,建州大旱。
五月之望,大火从天而降,烧毁人畜房屋无数。
急于复仇的努尔哈赤不得不率众祭天,请求天将甘霖。
可白气偏偏蒸得炽暑难耐,微风行嫉妒,生出云层来,送得几场霔雨,转瞬即幻。
愈加烦躁的努尔哈赤几次都想领兵伐关,在经过心中万般煎熬下,又回回忍住。
看着仇人逍遥法外而不能杀之,那股懊恼的情绪,时时充斥着他,令他寝食难安。
他一个人在堂子中祈求上能天恩赐一场瓢泼大雨来解救建州之危机,可他人微言轻,不能够上达天听,大旱如旧。
汗流浃背之下,忍耐不得的他,一气之下,夺门而出,将褂子一扯,仍在了树上。
赤身来到一株柳树下,解来弓箭,朝着捆在树杆上的草垛靶子射去。
向来精准度极高的他,竟十发九未中!
努尔哈赤看着自己愈发不成熟的箭术愈发气愤。
“来人!随我出箭合围!”
因为哈思虎的遇害,波勒密城谁都不允许私自出城狩猎,女真人是渔猎民族,常年游荡惯了的,怎生受到了圈养的生活?
此消息传了出去,大家伙都兴高采烈地擦拳磨掌,跃跃欲试。
统共组织了近百人的骑兵队伍,随着震天价响的蹄声,大旗高挂,直望河岸奔去。
努尔哈赤率先一骑跃过那并不深的苏克素护河,将手一挥,群骑奔腾而来。
此番欲扫除数月来积结的抑郁之气,所以,众人结队列骑,相互比肩,均不甘示弱。
突然,一只金钱猎豹闯入围区!
大家正愁雕翎箭无处施放。
努尔哈赤见了这头不识抬举的豹子更加气急败坏,因萨木占有射杀烈豹的美名,所以很容易把眼下这个畜生看作是萨木占。
“额亦都!安费扬古!给我将它围死!”
“扎!”
“扎!”
草偃云低渐合围,雕弓声急马如飞!
一百人的队伍瞬间将豹子围死!
所有随从皆下骑搭箭,翼列扈从,以防猛兽奔突。
努尔哈赤一骑当中,臂力劲爆,张开大弓,吸力力雷霆聚于箭尖儿,忽地闷雷滚奏,一声震天豹吼,再看时,那支雕翎箭直贯猎豹头颅!
“大哥威武!”
“大哥威武!”
“大哥风采犹如天神下凡,一统建州,指日可待!”
“指日可待!”
众人一边高歌欢庆,一边盼望着天公作美,降临大雨,可谁知,只是几点雨水罢了,那云走马灯似的,将太阳藏进藏出,阴晴不定。再过一会,天空竟然放了晴!
努尔哈赤虽然快意驰骋,射杀猎豹,但怒火中烧依旧没有消除。他嘱咐下去,将豹皮赏赐与额亦都,烧烤豹肉分与众人。
这边,波勒密城传来信使,报曰:
“艾先生算定三日之内必有大雨,请固伦达立即出兵!”
努尔哈赤问:“各位兄弟可准备妥当?”
“就等大哥发话了!”
“好!”努尔哈赤拔出剑来,高高举起,亮声大喊:“取三关主人首级者,赏阿哈一百人!——兄弟们!随我杀!”
一骑龙腾在前,万海尘烟随后。
积怨已久的努尔哈赤终于能够放开一切地去厮杀。
六月朔日那天,建州暴雨,如黄河之水从天倾注。
果不其然,牛录沟沟塘边墙被大雨冲毁。
安费扬古率兵一百佯攻关门。
额亦都绕过山路,带领大家游身在泥泞当中,手拉着手迎着风雨前行。
飞跃过了战壕,杀进边墙,未至午时,轻取雅尔哈关。
快马传来捷报,不想,却逃走了萨木占。
萨木占、讷申、完济汉、纳木占四人将全部兵力聚集于代珉关,已呈关门死守态势。
六月三日,努尔哈赤亲自领兵四百攻打代珉关。
因代珉关处于马尔墩岭,形势极为险峻,乃兆嘉城所缴获的三辆战车并进攻取。
可那山路渐渐狭隘,只能一车前进,二车跟随在后。
将近关下时,路愈加狭隘,三辆车只好联络上攻。
未想到讷申将所砍伐的树木和数月累积的巨石尽数投向关下。
木头制作的板车如何抵御得?
前车瞬间被毁。
前车之兵撤回次车。
次车又被毁,即撤回第三车。
进攻之兵蔽在第三车后,因毫无空隙,缩首而逃,不能上攻。
努尔哈赤跳出大家的保护圈,滚身藏于一颗粗似大腿的木桩后,张弓偷射,正中城主讷申之面,穿耳疾出!转瞬,又射死身边阿哈四人!
讷申受了重创并不大喊,只蹲身倚在矮墙上捂着耳朵,以免军心涣散。
此时,三辆战车皆被摧毁,面对着城上如雨般的滚石、木杈、弓箭、屎尿,大家无处藏身,只好宣告攻城失败,鸣金收兵。
努尔哈赤为了泄恨,将雅尔哈关的战俘全部割下左耳,丢于代珉关关前,用以嘲笑讷申。
讷申见惯了这种人,对此举毫无所动,只顾着安心疗养伤势,并说:“努尔哈赤武力勇猛,硬拼是拼他不过,但我等拥有建州最为险峻易守的代珉关,只要警觉不误,任凭大罗神仙也难以攻破。”
萨木占自从失去了雅尔哈关便魂不守舍,没想到这努尔哈赤并不像口口相传的那样鲁莽无智,相反却像有高人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说到底,还有有些怕了。
“若不是我姊姊被龙敦那厮给扣住,我能执意和他交恶?如今搞成这个地步!”
讷申捂着刚包扎好的半边脸,道:“努尔哈赤也就这么点能力,你也瞧见了,他四百多人,围攻半晌,能奈我何?兄弟不要怕,咬紧牙关,不出数日,我教努尔哈赤知难而退!”
萨木占心急,“我不是怕大哥你没有能力击退努尔哈赤,我是怕代珉关……”,“住口!”讷申连忙何止住他,欲是想掩饰些什么,“那些事交给我去做就可以了,你们不要过问了!”
“我只是怕万一出了纰漏,你我十几年来的经营可就要白白付之东流啊……我想,让努尔哈赤一直围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早日与他正面交锋、驱散他才是!”
“正面交锋?”讷申听了这话不禁从炕上榻上跳起来,踱到他的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说:“你倒是与努尔哈赤正面交锋了,可怎么了?还不是将雅尔哈拱手让给了他?到了我这,刚刚守卫战取得成功,你就让我出城还击,哦,你嫌我伤的不够重是么?”
萨木占道:“大哥你既然有伤在身,出战迎敌之事就交给我等便好。”
“怎么地?你要代我行使权力么?”
“不敢!”萨木占硬着头皮说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我们要趁着努尔哈赤失败的丧气主动打击他,况且,这是我们的地域,我们占有主动权!”
讷申道:“那你可知不战而屈人之兵么?要知道,我们凭恃着是天险!出了这代珉关,你什么都不是!不要再和我啰噪了,我的话你敢不听?要知道,你比我儿子的岁数还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