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喇氏恳哲是塔克世所续之弦。
也就是努尔哈赤兄弟等人的三娘。
兄弟们已经受尽这个女人的折磨,没想到她还阴魂不散地不断给自己设障阻碍!
“一定是这个该死的女人挑唆了她弟弟萨木占来杀我的妹夫!”
努尔哈赤尽可能地压制住怒气,咒骂三家太过卑鄙。
这三家实质上与努尔哈赤曾有些交集。
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般:
当初攻打图伦城的时候,最近便的进攻道路是位于苏克素护河部的玄菟古道。
若要走这个玄菟古道,就必要经过建州三关。
所以,努尔哈赤不得不以纳喇氏恳哲的儿子的名义来向萨木占示好,恳求他开放关口,令自己的兵马通过。
三家与尼堪外兰不曾构怨,又忌惮图伦的强硬实力,哪里肯会平白无故地借道与建州左卫?
一旦努尔哈赤打败,尼堪外兰又做了建州满住,那不是自取灭亡?
所以,萨木占提出:“努尔哈赤的野心路人皆知,他想利用我们扫除异己,那是不可能的!”
故而讷申、完济汉、萨木占三人经过紧密的商议,最终拒绝了向努尔哈赤打开代珉关大门。
玄菟古道行不通,那么努尔哈赤只能自食其力。
他凭借着顽强的毅力,跋山涉险,终于穿越过了荆棘遍地的荒原,来至图伦城下,并且战胜了尼堪外兰。
萨木占见努尔哈赤得势,本想向他修好,却被风头正炽的龙敦和姊姊纳喇氏劝说,并合谋于努尔哈赤。
姊姊说:“只要压过他,便可在建州做大。”
萨木占有些心动,遂找来讷申和完济汉商计。
但此事非同小可。
努尔哈赤具备了冷兵器时代战士所该有的一切特征,硬碰硬肯定要吃亏,不如智取。
三人决定,先假意归顺他,令他放松警惕,再进行“鸿门宴”将其捕获。
努尔哈赤接到他们三家归附的消息后喜出望外,要亲自前往马尔墩寨与其结盟。
还是艾鼐识破了他们诡计,阻拦了努尔哈赤的贸然而行。
并说:“可派一人先行约谈,如果他们诚心归附,再去不迟。”
萨木占见努尔哈赤失约,有意想杀掉前来和谈的哈思虎,主动挑起战争。
讷申却说此人不可明杀,当暗杀之,
遂摸清了哈思虎的出猎路线,做好了精细的安排,才有了这次的暗杀行动。
“我早该想到是他们!”努尔哈赤无限自责,若不是自己复仇心切,怎会轻而易举地相信别人?
“是我害了小虎……”
“我一定要为他报雠雪恨!”
努尔哈赤下令全城休息三日后立即出兵。
艾鼐却说:“这三家非同小可,在没有摸清敌人的武力与城防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努尔哈赤过于急躁:“此三家背信弃义,与我建州左卫结下血海深仇,我要速屠三城,以祭奠哈思虎之灵!”
艾鼐深知此人焦躁难耐的性子不可更改,遂与他进行了一番分析。
“据我了解,这三家处于建州最为险要的三道关口之上,分别为札喀关、代珉关、雅尔哈关。三关所处地势险要,如虎豹雕鹗,盘踞于大明与建州的交通要冲,联络呼应,是我等通往明地的重要关隘。出关可西逼明廷辽东重镇抚顺,北逐叶赫、哈达、乌拉,进可攻,退可守,是建州控扼西部边塞的天然屏障和门户。三关如此重要,我等谋之不得不做出全盘考虑。出则不取,不如不出。”
努尔哈赤听得三关地理位置如此重要,瞬间心血来潮:“我建州左卫人马出将必取!请先生为我作出战计划!”
艾鼐笑道:“不急,我且先问你几句话,你要如实回答。”
“我有什么不能如实回答的?先生请问就是。”
艾鼐不慌不忙地卸下拐杖,椅坐在藤椅之上,“我听闻你最早要替父祖报仇,不惜一切地索取尼堪外兰性命。今又借势取浑河部的兆嘉城、明儿又要为妹夫报仇攻打三关,如此下去,建州将成合围中的猎物。我看你有心要统治这块土地,是吧?”
努尔哈赤嘴角嗫嚅一下,旋即笑道:“先生哪里话!我连阿玛的职位都没能够世袭,名不正、言不顺,实力又不够,谈何统治?”
艾鼐笑道:“你既然能够活着从广宁回来,就说明李宁远已经认可了你——尼堪外兰命丧黄泉之日,就是你继任建州左卫指挥使之时!”
“缘何如此之说!”努尔哈赤迫切急问。
“因为李宁远放了你,就是想借你的手杀掉尼堪外兰。”
“他杀尼堪外兰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为何拐着弯儿来借刀杀人?”
“尼堪外兰在朝中羽翼众多,况且建州各部对他尼堪外兰都是又畏又怕,谁敢做出头之鸟?只有你这个不怕死的亡命之徒挺身而出,敢做他李宁远的枪尖儿,指哪打哪,生猛有力,他欢喜还来不及呢!”
真是细思极恐!
原来,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但努尔哈赤打心里是愿意给李成梁当这个杀人马仔的,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不怕。
谁让我生就了这条命!
若欲自强不息,就该要拼死一搏!
“只要能够为我玛父和阿玛报仇,死又何妨!”
艾鼐欠了欠身,请他坐下,同样也给了他一颗“安心丸”。
“得三关者得建州!你既然有此孝心,上天也必会有所感应,助你拿下三关却不是什么难事。”
努尔哈赤眼睛放出异样的光彩来,“如何能为我妹夫报仇,还请先生示下!”
这时,佟小青端着一盘茶食进了屋,为二人呈在桌前。
努尔哈赤说了声:“出去!”
佟小青低沉着脸儿,蹲了一安,径离了去。
二人目送她出去,聚在一起,用了些茶食。
因与他坐了个对脸儿,艾鼐凑近身子,用小拇指沾进茶碗里,在桌上画出一条水印来,又将蜜糕掉下来的残渣一粒粒地按在水的两侧,看似星罗云布,实拟作建州沙盘。
从中替努尔哈赤分别讲诉了浑河部、苏克素护河部以及波勒密城的地理位置,并作出详细的战略分析。
首先,萨木占的雅尔哈寨是以雅尔哈关所定名。
建州最险要的三个关口,从东开始,第一道便是雅尔哈。
“雅尔哈”汉意为豹,形容此关如虎豹一样雄踞于山势险峻的关隘之上。
关墙为土筑和石块垒砌,抑或是土石杂筑,两侧是自然的山坡,坡上的边墙直接北山。
而北山高二百多米,关墙直连而上其高峰。
不消说,以防守态势来看,墙的两侧必有深壕。
艾鼐坚决地说:“不要直接攻取关门,佯攻则可!”
在牛录沟有一段边墙位于沟的西坡,东连陡山,沟塘的边墙每年被大水冲走。我等可借大雨之势,全力涌入,雅尔哈关可破矣!
雅尔哈关一破,三家人徒必然全部聚集于代珉关呈死守态势。
“这个代珉关,我译为雕。”艾鼐气定神闲不缓不慢地一一讲诉着。
努尔哈赤不敢有丝毫怠慢,一旁蓄茶恭听。
代珉关象雕鹗一样雄险,位居雅尔哈、扎喀两关之间陡峭的山岭上,岭上最高处海拔将有四百米,关墙向南北各伸出有五百多米,直伸向柜石山。
它依山而筑,横扼山口,岭高坡陡,道窄路狭。
起始汉代,中经高句丽,下迄大明,代珉关一直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至于这破关之法……”艾鼐显得颇有些为难。他一把抹平桌子上的“沙盘”,叹出了口气,“只可惜我没有到实地勘察过,不能光以纸上谈兵而延误军机,害了众位诸申的性命。”
努尔哈赤对他的言语逐个深思,打心底佩服这个瘸腿汉人,却面不改色地道:“这个容易,先生随我前去,也好应付。”
艾鼐只笑不应。
努尔哈赤看出了他的苦衷,并下了保证,“如有不服从先生命令者,当斩不误!”
“只要代珉关一破,余下的关卡和噶栅当手到擒来!”艾鼐突然将话锋一转,“可三关难就难在了这代珉一关,我不敢保证以咱们的力量能够拿下此关,一旦形势有变,我怕关未攻城,反受其害……”
努尔哈赤心里更是没底,只问有几成胜算。
艾鼐竖起一个手指来。
“一成!?”
“不,一成都没有。”
努尔哈赤毫不相信凭借武力不能够破关,一脸不快的样子,继而向艾鼐施压。
艾鼐毫不受他那副嘴脸,依然笑颜如初,“你说你的矛尖利,可破万物;他说他的盾坚硬,可挡万箭。谁尖谁硬我们且先不谈,我们的目的是干掉持枪、持盾者,令他有枪不能刺、有盾不能持,这就是俗称的‘智取’。智取分为‘明取’与‘暗取’。既然代珉关就巍然矗立在那,明取是不行的了。那我们就暗取,暗取之道在于变化,随着战场演变的形势而随机应变。眼下虽说一成胜算也无,但我们却占有了天时与人和。至于所处之地是否对我等有利,那还要实地勘查一番。”
努尔哈赤完全不懂艾鼐所说的话。
艾鼐笑呵呵地起身,沉思中的努尔哈赤却不扶他,只看他吃力地扶着椅背直起身来,用着满口的绍兴味儿说:“扶一扶就能站起来的……扶一扶也好……”
努尔哈赤微微皱起眉头,并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只是觉得此人非比寻常,知晓的事儿简直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