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一百一十万贯,对于一个年利润近五百万贯的项目来说,简直不值一提,相当于一本万利。但是,凭空就投入一百一十万贯,就算初期的二十万贯,那也是不小的一笔钱啊。
慕磊略微思索了一下,道:“一百一十万贯不是个小数目,占了国库年收入的四分之一。小夜也知道,这慕氏商行虽叫慕氏,其实是大泽国的。因此莫说是一百一十万,就算是十万贯,老夫也得皇上批准了才动用,否则也是个杀头的罪。”
常夜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如此大的数额自然是要皇上批准的了才可以。”
“这样吧,小夜你既然已经租了院子,各项建造事项也在进行,不如就接着做下去,直到城东的作坊得出了确定的结果。那时,我们再向皇上禀报此事,胜算便也大的多。当然了,”慕磊又道,“这前期的风险那就要你自己承担了,若是不成,那前期的投入便都无回报。若是成了,你便可以此生产技艺入股。”
慕磊这几句话真是不简单,简单几下竟然把常夜入股的事都想到了。其实,他常夜之前打算等生产实验做完了再告诉慕磊也就是这个意思,想以生产工艺入股。想不到,慕磊竟然帮自己想到了。
常夜点点头道:“一切按慕先生说的来便是。”
慕磊又笑道:“如若小夜前期的银钱不足,只管开口,老夫借给你,等以后石蜡分润后在还便是。”
常夜听得此话,是不禁心下满怀感激。这慕磊如今不说送给他银钱,而是说借,一则在商言商,二则以此坐实常夜的前期投入。
“常夜多谢先生了,年前词曲卖了些钱,目前身上还够用,若是不够再向先生借。或者,”常夜不禁提议道,“先生不如以银钱入股,未来皇上给多少股就我与先生一人一半如何?”
慕磊摆摆手,他知道常夜这是要感谢他,将生产技艺股拱手让一半给他。他笑道:“小夜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是这石脂炼化的技艺是你小夜想出来的,我慕氏怎可贪图,此其一。其二,我慕氏是皇商,每年固定拿一成利,其余的动都不能动。这占股的事更是不能想,就算你小夜让予我,我也不能要,否则说不清。”
常夜其实也只是一提,见慕磊如此说法便也就不在说什么。
股不占,钱暂且也不用借,但是事可是要帮的。常夜便将最近招控温炉工的事说给了慕磊听,慕磊一听便乐了,说常夜在这敦煌城里没什么人脉,以后这些事都告诉我,我交待人去办。
说到这控温炉工,慕磊不禁笑道:“看温最准的,这天下也就两类人了,一是铁匠,二是窑工,找他们就对了。城东三十里蒲柳镇柳树窑有几十位窑工,不够再往外,全大泽少说也得几千窑工,老夫让人给你找最好的来,定让他给你掌控最精准的炉温。”
常夜一听此话,心头的乌云便顿时消散无形了,内心不禁豁然开朗了起来。
…………
正月十五元夕节,敦煌城自是热闹非凡。
常夜本打算回三危山和师傅师弟一起过节,顺便带着桐儿去山上赏月,但是这二皇子李漠的请柬让他不得不改变了行程。
就如慕磊所言,这敦煌城里还没有人敢拒绝二皇子的邀请,所以常夜无奈也只好赴登云楼诗宴,虽然他极不情愿参加这所谓的诗宴。
这登云楼里,按理说这元夕之夜应是人声鼎沸才是,但此时却相对安静。
二皇子今夜包场,宴请敦煌城里有名的诗人,仅仅三桌而已。因此里,不像其他青楼酒楼人来人往,嘈杂鼎沸,这登云楼倒是显得空空荡荡,看上去十分清闲。
常夜赶到登云楼时,这人其实已经来了大半。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二皇子李漠竟然亲自站在门口迎接。这规格,倒是不低。
常夜虽然不太情愿参加这诗宴,但是对于二皇子李漠其人他倒是无甚恶感。甚至听说李漠颇有诗才,其手底下也笼络了一大批如陈子雀一样的文人,他倒是很感兴趣,很想看看李漠写诗。
李漠见常夜来了,未等他开口行礼,忙上前一步抓住常夜的手腕,笑道:“哎呀,常兄终于来了,就等常兄了。赶紧进去,开宴了!”
李漠说着就就拉着常夜往里走。
常夜听得莫名,忙道:“二殿下,这人都到齐了?难不成在下是最后一个到的?真是该死的很!”
李漠未有说话,只是拉着常夜直接按在了主桌上。
常夜用眼一扫,三桌都还未坐满,算是到了大半。而且,他发现自己竟然被按在了大位上,紧紧挨着二皇子李漠。而另一边竟然是登云楼的花魁琴儿小姐。
常夜发现自己竟然坐在这个位子上,忙起身要换一个位子,却被身后走过来的陈子雀笑嘻嘻的按了下来。
“常公子若不坐,这位子怕是要空了。今日不按年龄辈分,只按诗才。”陈子雀笑道。
常夜被按住了,在众目睽睽下也不好矫情,只好坐着。他想是你们让我坐的,可不是我硬要坐的。
二皇子李漠起身道:“大半都到了,剩下少数我们便边饮酒边等。来来来,倒满敦煌杏,先满饮三碗,然后请登云楼的花魁为我们唱《一剪梅》、《苏幕遮》、《水调歌头》如何?”
众人便都齐声道好。
常夜不知道这李漠是何意思,竟然将他安排在这个位子上,而且竟然将这登云楼的头牌也让给了他。他看着身边不停给自己倒酒的琴儿小姐,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三碗酒下肚,琴儿小姐便起身为众人唱那《苏幕遮》。
这《苏幕遮》先前拍卖的时候也只是给了琴谱,如今这登云楼里竟然改编成了琴箫合奏,再加上琴儿优雅而温润的声音,听起来那词中的惆怅竟如雾霭般轻轻柔柔的弥漫进了听者的心里。
也不知是今日里人少的缘故,亦或是词曲作者在场的由头,琴儿今日里唱得格外动情,唱到最后一句“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时,竟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一曲唱罢,众人自是回味良久方才想起来鼓掌致意。
琴儿小姐又袅袅婷婷的走过来,然后端起酒碗轻轻道:“琴儿代表这世间所有相思之人敬常公子一碗。”
美女敬酒常夜自然是不好推辞,端起碗也无二话便就一饮而尽。
李漠见常夜饮完,便笑道:“那我等均都要敬常兄一碗,谁不是相思之人呢?”
众人听得便都“呵呵”笑了起来,忙都随着李漠一起端起了碗要敬常夜。
常夜忙笑道:“诸位折煞常某了啊,只是一首词曲而已,这酒常某喝,但是担不起诸位的敬意。”说完便一饮而尽。
众人想不到这常夜竟是如此豪爽一饮而尽,而且说话也是十分得体。
饮完,便又请别的花魁小姐唱一曲《一剪梅》。
唱完曲,唱曲的小姐便又端着酒碗过来敬酒,道是代表天下相思的女子敬常公子一碗。
常夜自是不能厚此薄彼,也只得一饮而尽。
如是这般,三首曲子唱完,每位小姐都道个由头过来敬了一碗。
常夜笑道:“还好你登云楼只买了三首词曲,若是都被你登云楼买去了,那今夜在下变又要躺在冰上了。”
众人不禁听得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心人不禁悄悄望向了二皇子李漠,只见他未有作声,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常夜,也不知他心中到底想些什么。
饮酒唱曲间,先前未到之人也都纷纷到齐了。当然,晚到者均都罚酒一坛。
而这晚到之人中常夜便看见了匆匆而来的范文中。
敦煌书院明日开学,几乎全部外地的太学生今日之前也都赶到了敦煌。所以,范文中能够过来也并不奇怪。
李漠见曲也唱得差不多,人也都到齐了,便高声道:“今日在下宴请诸位的名头是个诗字,以诗会友,没诗哪里成宴。”
众人听得不禁纷纷都道:“那是自然!”
“今日元夕佳节,就以此为题。”李漠笑道,“年前,常兄以一阙《水调歌头》卖得一千两,今日在下也以五千两为赏,今日诗词拔得头筹者独得五千两。”
“五千两?二殿下大手笔啊!”众人不禁纷纷赞道。
众人惊叹完又纷纷将目光看向了常夜,不禁无奈摇头,窃窃私语道:“有常小神在,何人敢作诗词,这五千两怕是殿下专为常小神设的呢!”
李漠自当是什么也没听见,又大声笑道:“诸位边饮酒边酝酿,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
众人嘴上虽说着有常小神在何人敢作诗词的话,但是香一点上桌面上便就形态各样起来了。有人低头不语,默默搜罗着心中的好词句。有人捏着酒碗,小口小口的酌着。有人用手轻轻敲击着桌面,口中喃喃自语。也有人觉得拔头筹无望,便也没了作诗词的兴趣,端着酒碗到处找人饮酒。
主桌这边,二皇子李漠并未和常夜说话,许是怕打扰他酝酿诗词。
而常夜其实并没有想什么诗词,他压根就不想作这个诗词,出这个风头。对于那五千两他心里清楚的很,这钱可不是随便拿的。
其实常夜心里隐隐觉得今日这诗宴是冲着他来的,而这五千两也明显是为他设的。只不过,他尚没理清楚这背后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到底这五千两是为了捧他,还是打压他。
不过无论怎样,常夜咬定了今夜啥诗词也不作,你们爱谁谁。
为了打发无聊和尴尬,常夜漫不经心地和身旁的琴儿小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期间范文中端着酒碗过来,先和李漠、陈子雀等敬完酒,又过来和常夜喝了一碗。
“常兄,在下在张掖可都听说了诗词拍卖的盛况呢!”范文中笑道。
“范兄刚刚来的晚了些,否则就能听到前面琴儿小姐唱的《苏幕遮》了。”常夜道。
“在下在张掖也已经听过了呢!”范文中笑道。
常夜听得惊道:“这才不过一月时间,就传那么远了?”
“怕不是满天下都传遍了呢!”范文中笑道,“常兄今夜又要一鸣惊人了,众位可都是等着呢!”
常夜笑而不语。
众人思索酝酿着各自的诗词的同时,又时不时偷偷望向常夜这边。见常夜只是和旁边的花魁小姐聊着天,也无作诗的意思,心下都觉得好生奇怪。
然而眼看着那香已经烧了大半了,却没有人出来把心中的诗词写下来。
其实众人中已有人寻得了自认为的佳词好句,但是都还等着常夜先作出来。要看看常夜的诗词如何,如是一如先前那般惊艳,那自己想好的诗词也就藏着掖着了,省得拿出来丢人。若是常夜的诗词一般,甚至还不如自己的好,那再拿出来压过一头,岂不是风光无限。
所有心中已有诗词的人无不都是这般想法,然而常夜却迟迟未动,众人是等得焦急不已。尤其二皇子李漠有些耐不住了,他当然知道众人都在等常夜的诗词,但是眼看着那香是越来越短,再烧就要见底了。可是,常夜这家伙竟然还再和一旁的琴儿说笑。
“诸位,可有人得了好句,不如速速写下来,时间可是不等人呢!”李漠笑道。
众人无语,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常夜。
常夜就当什么也没看到,只是侧着头和琴儿小姐轻轻地说着话。而琴儿小姐已经感受到了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不禁感到无比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李漠也不禁看向了身旁的常夜,然后笑道:“常兄,众人都等你的诗词呢!”
常夜忙笑道:“这作诗比不得饮酒,想饮便来一碗。今夜没有灵感,想不出好词句,也只能枯坐了。不如诸位先请了!”
众人一听,不禁心道几个意思?你这是要先看看我们的诗词,然后再来一首好拿我们做衬托是么?这是要出我们的丑啊!
见常夜如此说,李漠便转头对众人道:“那就让常兄再酝酿一下,惊世大作总不是那么容易的,不如诸位先请吧!”
可是谁会愿意当别人的背景呢?自然是没人会把自己的诗词拿出来献丑。
眼看着那香渐渐见底,却依然没有一人出来作诗。李漠脸上的笑容不禁渐渐有些僵硬了起来。他堂堂一位皇子元夕节设诗宴,并且悬赏五千两,竟然没作出一首诗来,传出去怕将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李漠不禁用眼睛瞥了一眼身旁的陈子雀,示意他赶紧先作一首,以此带动大家。然而,这陈子雀知道今晚设宴设赏的目的,所以他压根就没有准备什么诗词。这节骨眼上,二皇子示意他作诗,他哪里能在瞬间想的出来,除非他和常夜一样,会抄别人根本没听过的诗词。
但是,陈子雀毕竟不是常夜,也只能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香已燃尽。”登云楼的小婢女轻轻道。
“哎!”众人无不轻轻叹息一声,想不到今晚的诗宴竟然没出一首诗词。
所有的目光无不悄悄望向李漠,只见李漠笑道:“既然诸位如此客气,替在下省钱,那在下只好先谢谢诸位了。”
那“谢谢”两个字说的时间格外的漫长。
众人包括常夜在内都知道此时此刻二皇子李漠定是极其不爽的,但是如此局面实在是太出人意外了。然而除了常夜之外,在场的其他人无不都以为今夜会有如此尴尬的场面,大半都是因了常夜,谁让他不肯作出诗词来呢?
又喝了两碗酒,这元夕诗宴不禁就慢慢的散了。见众人纷纷离去,常夜自然也是和二皇子拱手告辞,他想今夜这二皇子肯定是不爽的,但是他常夜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没有人要求他一定要作诗。
但是让常夜再次没想到的是,这李漠竟然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在场的人无不是吃惊不已,都不禁心道这二殿下真是心胸广阔,不但没有怪罪常夜,竟然还亲自送他出门。
“常兄今夜何故不作诗词,难不成是怕那五千两银子不成?”李漠边走边笑道。
“二殿下误会了,五千两在下当然想要,实在是在下学浅,写不来急性的诗词。如果硬要随随便便凑一首,那还不如不写。”常夜道。
李漠点点头,笑道:“常兄说的极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嘛!”
“二殿下取笑了!”常夜道。
“岂敢取笑,在下可是真心诚意的话!”李漠道,“常兄,不知是否有兴趣到我西府为客呢?我西府有诸多能人,相互间可以切磋,他日也好一起腾达。如何?”
常夜终于知道了今夜此宴的目的,幸好他今日比较安静,没有拿那五千两,否则自己到哪里都是说不清楚的。
“多谢二殿下的好意。在下只是位穷学生,虽偶尔写几首词曲来卖些钱,但除此也无他长。而且,在下对仕途也无多想法。因此,”常夜略一思索,道,“因此,还是多谢二殿下的美意,在下的确不才,做不得此客。”
李漠听了常夜的话,怔怔的看着常夜的脸没有说话。
常夜见李漠无语,便拱手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要离去。
谁知李漠一步跨到了常夜的身旁,贴着他的头轻轻道:“我给你三日时间,你想清楚了,入或不入。若入,三日内随时过来西府说一声,我静候佳音。”
李漠说完便一转身要离去,而常夜也跟着一转往前一步也贴到了李漠的身旁,轻轻道:“二殿下,在下对仕途不感兴趣,东西南北,任何一方都不会选。”
李漠瞥了一眼常夜,轻轻道:“人总得走个方向,不可能不选。三日。”
李漠说完便转身大踏步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