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便宜不了，自古都是这般价格呢！听说这天下人点的蜡烛几乎都是北魏产的，而这蜡好像是蜡虫吐出来的和蚕丝一样，要喂养蜡虫，要等它长大，要等他吐蜡，所以做一支蜡烛出来需要很长时间。因此，这蜡烛和丝绸一样，自是便宜不了的。”桐儿道。
“但是，如果这蜡烛不需要养蜡虫，不需要喂养，不用等它吐蜡，直接从这黑乎乎的石脂里出来岂不是很快，而且，石脂多便宜啊！”常夜道。
小丫头一听常夜这话立刻恍然大悟，忙瞪着眼睛道：“哦！对对对！如果是这样，且不是我大泽国有用不完的蜡烛了。”
桐儿忽然被自己的话给惊到了，又道：“哎呀！这得是多少钱啊？这天下人家家户户都要点蜡烛，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那得是多少支蜡烛啊？”
“怎么样？我说值很多钱吧？”常夜笑道。
桐儿拼命地点头道：“是值很多钱。那公子，是不是我们又发财了？”
常夜笑道：“发什么财啊？要真正生产蜡烛那还差的远呢！不过今日我们做实验的事情千万不能和任何说，这是商业机密，知道么？”
“知道，桐儿不说。”桐儿点点头，又道，“公子，这蜡烛能不能点来看看，能点着么？”
“哦，对哦，还没点起来，这实验就算还没做完，那就点起来！”常夜边说边点着了手中的两只石蜡。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这石蜡一经点着与旁边的白蜡一比，简直是亮晶晶一片，亮度比蜡虫吐出来的白蜡要亮多了。但是，常夜也发现一个问题，就是这两只石蜡，其中颜色较深的那只低纯度蜡竟然在轻轻的冒着黑烟。
这黑烟虽然比不得坊巷里石脂灯盏点着时的黑烟，但是和白蜡点燃时干干净净的感觉比起来，这袅袅黑烟可就是很失败了。
常夜知道，这黑烟应该是石蜡纯度不够，里面掺杂了其他石油里的成分，所以才会烧起来冒黑烟。因此，未来如果真的要生产石蜡，解决蜡烛的纯度是一个重要的工艺。
不过，总体上来说，实验是成功的。
这亮晶晶的石蜡不禁让常夜有些想入非非了，他想要是大规模能生产出这石蜡来，一样的大小，一样的价格，亮度更亮，产量无限，那且不是……
…………
反正闲来无事，常夜后来又让桐儿买了几罐石脂回来，将这石脂提炼的实验又做了几遍。
常夜有个惊人的发现，这石脂按照他之前简单步骤分馏出来的产物除了石蜡之外，那深色的不结晶的液体竟然具有很好的可燃性。常夜闻了闻，也说不清楚这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像汽油，有点煤油的气味，但又觉得不太纯，感觉有点混合物的感觉。
常夜认为这是由于分馏石油的过程中，烧热温度不稳定，导致的石油中沸点不同的物质被一同汽化了，然后冷凝而成。
将这液体倒进温酒的小泥炉子里，用火轻轻一点就瞬间燃烧了起来。火力着实猛烈，但是不一会就燃烧完了。
这液体燃烧起来虽然也是会冒烟，但是相比较原先直接燃烧石油带来的黑烟可是要小多了。而且，这液体非常易燃，点火就着。所以，常夜想，这油，姑且叫它煤油吧，也是个好东西啊，可以直接拿来当燃料啊！
东西的确是好东西，但是要想把它工业化生产出来那就要费思量了，可不是在家里用琉璃烧着玩这么简单的。
常夜一边将自己做实验的步骤、心得一一记了下来，一边又将如果要进行大规模生产的各项注意事项写了下来。通俗来说，他写了个简单的商业计划书。
这过年时节，除了做做实验，写写计划书之类，天气晴好的时候，常夜便带着桐儿去三危山看望师傅和小师弟。
常夜每次上山，小轻尘都要问师兄什么时候有自己的宅子，可以接轻尘去玩。
其实常夜也打听过，这敦煌城里一般普通的一进的小院不过八九百两银子。再大些的二进的普通院子也不过两千两不到。如今常夜有四千多两银子，随便买座二进的小院，把师傅、师弟二人接过来自然是没问题，而且，桐儿之前欲说还休的意思，其实也多半是希望常夜能买个小院子，好搬出去以免再受人欺负。但是，一想到他那书案上的计划书，他便叹口气打消了买宅院的念头。
常夜也只好摸摸小轻尘的头，道：“快了！”
过完初七，常夜书案上的那份计划书也已经写成了，慕府中从各国回来的主事也都纷纷返程了。这偌大的园子本就安静至极，这一大半的人一走就更加寂静无声了。除了下人，这园子里也就剩老夫人和慕磊了。而慕磊正月过后，估摸着又会外出巡视去了。
小丫头桐儿见慕鑫等人纷纷离去，竟不禁高兴起来。但是一提到家主慕磊正月过后又会外出巡视，她不禁又焦虑起来。
常夜知道，这做下人的，尤其如桐儿这般无依无靠的小婢女总是易被人欺负的。
敦煌书院规定正月十六开学，在开学之前，常夜在城东望安门外租了一座大院子。说是大院子，其实也就是城东山坡上土墙圈起来的一大块场地而已，里面几间砖房都有些破败了。之所以租这么个场地，一来便宜，二来这里正好是石脂入城的必经之路。
常夜按照自己的计划租场地，找人，接下来就要做更大的实验。
场地租好了，常夜便马不停蹄按照自己设计的图纸找泥水匠整修院子，同时建造炉子。另一方面又找铁匠打造带导气管的大锅，以及铜管。
按照常夜的计划，他要赶在慕磊离开敦煌之前将自己的实验做成，将这石蜡提炼的生产工艺确定下来。所以，他很赶时间。
连着几日来来回回的跑城东，又找泥水，又找铁匠的，让常夜不禁觉得这时代想做成个事情真特么累。因为这时代信息和交通都不发达，沟通需要面对面，而近距离的交通也基本靠走。当然也可以租马车，虽然舒服些，但是速度也未快多少，尤其对于常夜来说。
辛劳也便算了，最让常夜头疼的是招人。一般工人随便一百多文一天就能找到，但是常夜想招一位懂得看火候的炉工，能够判断炉子的温度，并且能够将温度控制在固定的范围。
敦煌城的人力市场在城东望安门附近，常夜连着去了几日都未相中合适的人选，不禁有些郁闷。
然而常夜未有等到合适的炉工，却等到了一纸请柬。
请柬却是由慕磊拿着送过来，常夜有些懵，他在这敦煌城里无亲无故何人会给他发请柬呢？
慕磊道：“你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常夜打开请柬一看，请他的不是别人，却是二皇子李漠。李漠正月十五要在登云楼办诗宴，邀请敦煌城的知名诗人参加。
“这诗宴是年年都有么？”常夜不禁问道。
“这二皇子举办这所谓的诗宴，倒是第一次听说，以前应该没有办过。”慕磊道。
常夜心想这什么诗宴肯定又要作诗，不禁皱眉道：“这个可以不参加么？”
“二皇子的请柬，这敦煌城里还没有人是敢不参加的，你倒是要想清楚。”慕磊道，“不过，老夫要再次提醒，莫要卷入皇室之争。”
常夜不禁点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好，便索性将请柬扔在了一边坐下来和慕磊喝茶聊天。
“近日见常公子进进出出甚是忙碌呢！”慕磊笑道。
“慕先生，以后切莫再叫我常公子了，我和春风、秋风论兄弟，先生就叫我小常、小夜都行，这样多亲切啊。”常夜笑道。
慕磊笑着点点头，道：“好好，那老夫以后就叫你小夜。”
“哎！这样多好呢！”常夜笑道，“近日里的确很忙，在城东租了个大院子。”
慕磊一听倒是十分好奇，又不禁吃惊道：“大院子？小夜这是要走？”
“不是不是，”常夜笑道，“慕先生误会了。”
常夜本不想现在就将他提炼石脂生产石蜡的计划说给慕磊听，他想等城东的大院子改造的厂房改好了，生产实验成功了，生产工艺确定了，再拿着计划书和慕磊谈投资的事。但是，最近找了好几日都没找到生产环节至关重要的控温炉工，这让他有点郁闷。
常夜跑里跑外几日下来，他不禁明白了一个道理。由于信息和技术不发达，这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之千年后要重要多了。他常夜在这敦煌城里没什么熟人，所以每做一件事都要付出格外多的时间和精力。
也因此，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今日慕磊主动问起此事不如就提前和他说了，说不定凭借慕磊的人脉，接下来的事情做起来会事半功倍呢。
常夜没有直接说，而是神秘兮兮的转身拿出了两支蜡烛。
“慕先生看看这两支蜡烛有何区别。”常夜道。
慕磊不知常夜为何突然拿出两支蜡烛来问自己，不知道他葫芦里埋的什么药。但是他依然仔仔细细看了看两支蜡烛，便道：“这两支蜡烛外形上差不多，只是一支颜色略白，一支颜色略深。”
常夜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分别点着了两支蜡烛。
先是点着了白色的那支，烛光摇曳，慕磊没看出什么门道，不禁轻轻道：“这支和普通蜡烛没什么两样啊？”
常夜又点着了那支颜色略微深些的蜡烛，一样烛光摇曳，但是放在先点着的蜡烛旁边却显得瞬间明亮了许多。
“哎呀，这支蜡烛如何这般明亮？”慕磊不禁吃了一惊。毕竟这天下蜡烛都几乎是北魏产的白蜡，用了上百年了，无论是外形，还是亮度都不曾发生过变化，所以这突然的明亮不禁让慕磊吃惊不小。
常夜笑道：“不瞒先生，这两支蜡烛一支是街市上买的普通的白蜡，应是北魏产的。”
慕磊点点头道：“是北魏产的，也都是我慕氏商行贩运过来的。”
“而这一支，”常夜指着那只颜色略深，烛火却更亮的道，“这支是由在下从石脂里炼出来的石蜡。”
“石脂里？”慕磊听的一愣，又道，“石脂里能产出蜡烛来？”
“这便是了。”常夜道。
慕磊将那石蜡拿了起来，左看右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常夜见慕磊仔细研究着手上的石蜡，便又将先前做实验还未处理的琉璃盏拿了出来，将上面白白的石蜡和下面蜡油混合物指给慕磊看。
慕磊不明所以，常夜便将那煤油倒进了小泥炉子里，然后轻轻一点火，便“轰”的一声点着了。
慕磊看着那泥炉子里深色的液体十分好奇，想不到竟然瞬间就着了火，而且火势极其猛烈。若不是常夜眼疾手快挡着点，那火差点就撩了慕磊的眉毛了。
慕磊被这瞬即点着的火惊道：“这是什么东西？竟如此易燃。”
常夜又搬出了一罐没用完的石脂，道：“这叫煤油，和这石蜡都是从这石脂里提炼出来的。”
“当真是从这石脂里得出来的？”慕磊打开石脂罐子看着里面黑乎乎的油脂惊道。
常夜便简单将这石脂的大概成份，以及如何如何提炼成石蜡和煤油的过程和慕磊说了一遍。然后又将他的实验装置简单展示给了慕磊看。
慕磊如听天书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这平日里不起眼的石脂竟然能炼出这等好宝贝来。
慕磊不停地看着桌子上的罐子、蜡烛和煤油，不禁摇头道：“想不到，想不到这没人要的东西竟然还是个宝贝，用火煮一煮就能变成蜡烛来。”
常夜笑道：“可不是用火煮一煮这般简单，若要进行大规模的生产这里面的工艺流程还是很复杂的。所以，我在城东租院子也就是为了做一个更大的石脂提炼装置，以此来确定大规模生产的最终工艺流程。”
“嘶！”慕磊不禁吸了一口冷气，道：“这石蜡明显比白蜡明亮很多，若是生产出来拿出去卖，理应会比北魏产的白蜡更好卖。”
常夜笑道：“可不仅仅是更好卖呢！这石蜡一出，那白蜡将绝迹。”
慕磊听得一愣，忙笑道：“可不敢说此大话，这白蜡可是北魏一国国库五出其一的进项，已经卖了数百年，天下人都已经习惯用这白蜡，哪里是随便出一支石蜡就能让它绝迹的。”
常夜道：“相同大小的蜡烛，这石蜡的亮度至少是白蜡的两倍，此应该不夸张吧？”
慕磊刚刚已经看过了两支蜡烛的亮度，两倍当然不夸张，所以他不禁点头道：“两倍不夸张。”
“还有，这白蜡约莫可点一个时辰，而这石蜡可点两个时辰。一支石蜡可低两支白蜡。”常夜道。
慕磊听得吃惊不小，忙惊道：“一支可低两支？不假？”
“当然不假。先生看这两支蜡烛已然点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常夜指着桌子上的两支蜡烛道，“白蜡已经烧了过半，而这石蜡却烧了一小截，两相比较很是明显呢。”
慕磊看着那两支蜡烛的确对比明显，不禁道：“这石蜡进如此神奇呢？”
“这是石蜡在用处上的明显优势。”常夜道，“请教慕先生，这北魏产的白蜡一支卖二十文，而这一支实际生产出来的本钱为多少？”
慕磊道：“我们慕氏从北魏拿货，约莫每支十八文，抛去一文费用，慕氏每支能盈利一文。但光这一项，每年就进账几十万贯呢。若问北魏那边的生产成本，抛去三文的利润，约莫十五文。”
常夜点点头，又指着那桌子上装石脂的罐子道：“这一罐石脂桐儿去外面运石脂的车子上打回来的，五文钱，若是整车整车的买，估摸着这一罐也就两三文钱，甚至更便宜。而这一罐石脂，保守估计能产出四支石蜡来。如若再加上工人的费用以及建造各项生产设施、作坊的费用分摊，一支石蜡的总本钱应该不会超过八文。”
“八文？”慕磊听得下巴都合不拢了。
“当然，要达到大规模生产也可以将初期的各项建造成本摊薄。”常夜道，“如果按石蜡行销天下，基本取代白蜡来算的话，成本五文是可以做到的。”
“这石蜡更亮，又点得更长久，一支抵得上两三支，当真是可以取代白蜡了。”慕磊不禁点头道。
“我们光价格一项便就可以迅速将白蜡驱逐出市场，我们的石蜡只要卖十七文，北魏无利可图便就会自动不再生产。”常夜道。
慕磊听了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不，这石蜡只能卖二十文。”
常夜听的一愣，不知何意。
慕磊见常夜不知其意，便道：“这白蜡是北魏国的一个相当大的产业，其一年给北魏国库带来一百二十万贯的进项，约占北魏全部国库每年进项的五分之一。若大泽出的石蜡以低价的方式断了北魏白蜡的活路，定然会引起北魏的反弹。以两国只国力来比，大泽断不是北魏的对手，因此切不可给北魏以话柄。若真能生产出这石蜡来，不仅仅这普通的小蜡，就是大蜡、红蜡、对蜡、灯笼蜡等都只能以相同的价格售卖，同场竞争，质优者胜，北魏相对来说也就拿不着话柄了。”
常夜听得恍然大悟，他知道这时代没有什么世贸组织，赤果果断了别国财路定然会引起兵戈相见，尤其是北魏这种以武力见长的国家。
“先生说的在理，如此虽然让石蜡取代白蜡的速度慢了一点，但是利润会更高。”常夜道。
“若真的按小夜所说，这石蜡一年不就可以带来近五百万贯的利润？”慕磊惊道。
“差不多吧。”常夜也没细算，随口便道。
“我大泽国库一年也就进项四百万贯，而我慕氏商行一年也才二百多万贯而已啊！”慕磊叹道。
“这不太一样，商行每年进出货物量虽大，但是赚的是利差，追求的是薄利多销。比如这白蜡，这天下除北魏外，其他几国的白蜡都是慕氏贩运的，但是每支也就赚一文的差价而已。而其他货物，诸如珠宝之类，利差虽大，但销量却小。因此里，慕氏商行每年帮国库进账两百多万贯已是十分了不得了。而这石蜡不一样，这独一无二的石脂资源和提炼石脂的技艺使得它的利润必然很高。甚至高过大泽一国的国库进项也不奇怪，毕竟大泽的税赋是天下各国中最低的，而且大泽的人口又是最少的。”常夜道。
慕磊听得不禁点点头道：“想不到小夜竟然与如此经商的头脑呢！”
常夜忙笑道：“哪里有什么经商头脑，其实都是些简单的道理，想明白了也就都清清楚楚了。”
慕磊不禁继续点头道：“不过，小夜是如何懂得这提炼石脂的技艺的呢？”
这一下把常夜问懵了，他只好笑道：“其实，我也是突发奇想，闲着没事就把秋风兄送我的琉璃壶拿出来把玩。想着煮点什么，鬼使神差就把石脂倒进去煮了，结果就煮出这石蜡来了。”
慕磊对于常夜的说词是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其实，常夜这话，连鬼都骗不了，何况是慕磊这个行走天下各国的第一行商。那提炼石油的装置除了琉璃壶，还有什么铜管，还经过什么冰冻之类的，看着是简单，但是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想出来的。但是，既然常夜不说他也就不必再问了。
“那接下来，小夜想如何办？”慕磊道。
常夜便将自己的计划大概和慕磊说了一遍。先租个大院子改造成石脂炼化作坊，然后进行生产实验，确定生产工艺。然后进行扩产，这就需要大量的资金，初步至少需要二十万贯。若石蜡销售达到预期，后续再进行大规模扩产，则需要九十万贯。
简单来说，他常夜有技术没资金，他想拉慕磊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