蓐收来到太一近前,想起他和太一相识就是和英仪一起与太一打了一架,没想到这么久之后,他们再次相遇,还是要以这样的方式交流。
“太一,我真没想到要在这里跟你打一架,我也真不想与你交手。我已经听大哥说了,你是被帝俊逼迫至此,那帝俊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可是大哥说得对,有些事情必须打上一架才能决定。你有你要守护的,我也有我的立场,所以没办法,这一场我会尽全力打败你,你也不必留手。”蓐收双手一合,背后巨大白虎隐现,一声虎啸,震荡四野。
就见他猛地把双拳砸在地上,只听轰隆一声,眼前赫然出了一道既深且宽的沟壑,将他们三人与太一分隔两边。只听蓐收又道:“只要你能跨过这道沟壑,就算你赢。反之则算我们取胜,如何?”
太一看着蓐收此举,明白他虽然嘴上说得厉害,心里还是不愿意双方以性命相拼,于是想出这么个比试的方式,心中一暖,回道:“甚好。”
话音一落,风声顿起,其中又有密密破空之声袭来,那是长乘的飞刃。太一对长乘的记忆不深,只记得是个沉默的男子,但手中飞刃却锋利迫人。故友逝去,是非难辨,也许只有他一人还记得了。
此时再见这飞刃,比之前又要多上数倍,不见长乘如何动作,那片片薄刃却如落雨一般,极速而来,太一转身飞纵,欲躲过这阵,但是侧身一瞥,却见英仪已然紧随着那飞刃之后,眼看就要跨过沟壑。这三人并没有提前商量,但此时配合却天衣无缝,足见心思颖慧。
太一空中转过身来,伸手拉动羿的弓弦,“铮”的一声,无数金光如箭对上那飞刃,一时“丁零”之声不断,如落雨遇狂风,雨打风吹去。
长乘见飞刃受阻,挥手一招,那散开如雨落的飞刃汇于一处,一点尖锐在前,又有无数颤动薄刃在后,那许多飞刃竟然凝成了一把长锥,飞速旋转着朝太一而来!
太一手中弓弦再响,神光凝成一支金色巨箭,对上那长锥,此时再想像之前那样破开飞刃却不容易,只见蓐收在长乘身后,神力凝聚,一起推动那长锥欲破太一金箭。一旁英仪再次飞临沟壑。太一已看出他三人是以两人牵制,欲让飞行速度最快的英仪一举突破,这局就算赢了。
太一身前金箭不移,人却瞬间到了英仪面前,两人极快对上一掌,英仪无法突破,向后退回。
太一回转,手中金箭再催,欲破那长锥,同时举步往沟壑处行去。那飞刃又是一番变化,竟成了盾牌形状,后面长乘、蓐收两人合力,挡住太一。如此,双方又回到原处。
太一静静站在沟壑那边,等着蓐收等人出手。
蓐收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太一并不会主动出击,只有在反击时才会上前,显然并不想与他们拼尽全力。可是,蓐收看了看身后也同样没有动作的陆吾,自己如果不拿下这一局,后面就该大哥和太一对上了,大哥是不会对太一留手的,而无论伤了哪方自己都不愿意看到,所以只能自己去战胜太一。
想到此处,蓐收大步上前,对着太一道了声:“小心了。”
之后,巨大的白虎隐现空中,蓐收一步跨到半空,举拳便向太一砸下。旁边英仪收起折扇,翻掌也向太一而来。长乘则飞刃在手,伺机而动。
蓐收当年一拳便可裂石开山,如今神威更甚,太一不愿多动神力,便在空中闪避,可是一旁英仪双掌带风,和蓐收配合无间,一时太一面前拳掌相交,八风不透,还要盯防时不时出现的飞刃,身形竟渐渐往自己这方后退。眼看就要到沟壑边缘,太一凝神稳住,神力一提,木琴横列,太一手捻琴弦,浩荡神力如水波涌起,再激荡开去,蓐收三人抵挡不及,退后半步。
太一挥弦不绝,神力便层层铺展开去,如光弧闪现,又如巨浪拍岸,绵绵不绝,蓐收等人一时难以抵挡。眼看太一就要跨过那沟壑,蓐收大吼一声,不顾弦锋如刀,也要挺身向前,太一不欲伤他,伸手把弦按住,同时陆吾喝了一声:“住手!”一道神力临空劈下,把两边人分开。太一再看,陆吾站在眼前。
蓐收一见哥哥挡在面前,本想上前再说两句,陆吾头也不回,“退后。”
蓐收便垂头耷脑地回去了。
陆吾低头一见地上沟渠,单手拂过,那沟壑两边土层错动,转眼间便恢复如初。
“蓐收跟你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是不欲伤你,可不是怕你。”陆吾说话间,升到半空,“而你我的战场是整个中央之地,就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本事。”
说完,陆吾缓缓伸出右臂,五指分开,势若擎天,白色神力冲天而起,如一道巨大光柱贯通上下,竟引得整个中央之地开始震荡,只听得大地深处传来隆隆之声,似地下有巨兽开始苏醒。一时间地基开始摇晃,所有人站立不稳,树木倒伏,鸟兽鸣叫,人族更是惊慌失措,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女娃等人忙施神力,设置屏障,安抚住惊惶的人群,同时忧心忡忡看向太一。
此时天际风云受庞大神力牵引,奔涌翻动,一层层压下,似要与地接。
陆吾手掌逐渐收拢,大地震动更甚,树根裸露泥土,山间巨石滚落砸出深坑,大地边缘出现裂缝。
“我知道你们的根基就是这片大地,如今我就把整个中央之地连根拔起,移到海外去,太一,你还要跟我争吗?”陆吾神力再催,大地震动更甚。其中呼喊哀号之声传来,令人心焦。
太一一听此言,脸色一沉,“陆吾,你不要太过分。”说罢,大袖鼓动,身后发丝扬起,手掌向下,神力奔涌而出,从上空缓缓压下。
只见那金色的神力如一只大掌盖在中央之地之上,慢慢地把它稳住。地上的蛇人族躲在隐蔽之处,偷偷仰望天上的太一,口中念诵着女娃教给他们的祝祷之词,乞求太一得胜保护他们。那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太一都听见了。他低头看了地上的小儿们一眼,眼神温柔,回首一振袖,神力再催,金色的神光直奔白色光柱而去,两种神力直接正面相撞,神威激荡,后面蓐收等人纷纷立起屏障。只冲击波中的两人岿然不动。
“太一,我改主意了,我就是得不到中央之地,把它毁了,你也别想得到,看你如何去守?”陆吾忽然冷眼看来,发声道。
说完,神力直冲,从半空直往中央之地而来,太一身一移,手掌一翻,又是直接对上。
两股磅礴神力在空中激荡来回,两人身影也在空中倏忽来去,神力余波阵阵,只叫山河震荡,风云翻涌。
蓐收在后面看着心惊,陆吾的本事自己素来是知道的,虽然平时不太显露,但其实昆仑之中除了烛龙王母,就没有谁能压他一头。可如今看着太一,居然能和自家哥哥战个平手,蓐收才知他确实是自己难企及的。可哥哥今日也有些奇怪,竟然说要毁了中央之地,他平素爱惜生灵,不知为何今日这般反常。
天空中云层越积越厚,半边天光不透,转眼间陆吾和太一已不知道打去了哪里,正在众人疑惑之际,忽然云层中传来声声虎吼,似有一群庞然大物从远及近。众人一阵惊疑,却见有一只巨大的虎掌踏破云霄,只一掌便震得周围空间摇晃。片刻,就见一只奇异的巨兽从云层深处缓缓走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白虎,庞然身躯遮挡天日,虎身上黑纹缠绕,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最可怕的是,那巨虎脖颈之上长有九个巨大的虎首,虎目圆瞪,如同闪电。须臾,又昂首齐声咆哮,所有人只觉得耳膜鼓动,刺疼不已。那吼声一阵阵震荡开去,忽然激起无数虎啸之声回应,那是陆吾一族的声音,是回应他们的王的声音。
蓐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哥哥的原身了,此时乍见,还是觉得雄伟异常,心中不禁激动。他与陆吾虽然同属一族,但只有他与哥哥天赋异禀,他是天生九尾,而哥哥却是生有九首,在陆吾一族之中,哥哥是最勇猛的战士,同时他性格沉稳,又是最适合的族长。太一虽然厉害,但是不一定能战胜哥哥。
再看对面太一,只听一声长鸣,金翅鸟的幻象映现当空,巨大的翅膀划过天际,似晚霞燃起。两只巨兽遮住了整片天空,嘶吼不断。下方小人们惊骇莫名,连看都不敢看了,只剩下惊恐啼哭。
太一见状,瞬间移至中央之地之上,只身挡在那九首巨虎之前,身后金翅鸟双翼尽展,把身后万千生灵牢牢守在身后。
此时天上乌云压下,越来越低,从中传来阵阵雷响,接着闪电在云中闪现。
陆吾昂首向天,巨口张开,竟然将那雷电含入虎口之中!转眼之间,陆吾口中电闪不断,蓄势待发。
太一站在这九首巨兽面前,手中只有一张弓,他缓缓用右手拉开了弓弦,那弓弦之上就渐渐出现了一支金箭。那是一支纯金色的羽翮,金光粲然,如金水铸就。
太一弓至满弦,把那箭头对准陆吾,身后,巨大的金翅鸟幻象振翅不止。
几乎是同时,陆吾口中九个光球落下,太一手中金箭一化为九,逐电而去!
之听得“咔嚓”巨响,那九道金箭将那光球同时洞穿,然后去势不减,飞到高空,再折返回来,九化为一,直奔陆吾而来!
“哥哥!”危急时刻,蓐收猛然化形,挡在了陆吾身前。太一见是蓐收,猛然单手一握,那只金箭便在半空化为点点金光,消散于无形了。
陆吾亦来到蓐收身边,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说道:“哥哥没事,别担心。”
蓐收上下打量陆吾,确定他无事,这才点点头。
远处太一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挡在一个人身前,试图为他挡住刀风箭雨,可惜最后风雨尽落已身,却是由他而起。
“殿下。”陆吾来到太一面前,却行了一礼。
太一伸手拦住,“我早已不是什么殿下了。陆族长不必多礼。”
“不,”陆吾却道,“殿下神力高绝,且宅心仁厚,乃众望所归。以后定能带领我等一统大荒,护佑生灵。”
太一听到陆吾此话,却是愣住了。
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已经让太一忘记了自己也曾被人寄予厚望,自己才是传说中最终的命定之人。从那遥远的故事开始流传之时,太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主角。从前认为那个人是帝俊,后来遭逢巨变,想到的只有报仇,却从来没有想过,这大荒需要被托付给一个人,这万千生灵亦需要托付给一个人。
太一握住陆吾的手,“此行九死一生,如果太一之后还有命在,定然不负陆族长今日之言。”
陆吾闻言回首高声对昆仑族众说道:“从今日始,我昆仑一族将奉太一殿下为主,誓破帝俊,一统大荒!”说完,一声虎吼,传递八方。俄顷,众族回应,呼啸连连。
“从今日始,我蛇人一族将奉太一殿下为主,誓破帝俊,一统大荒!”太一回首,女娃亦带领族人来到他面前,眼神坚定。
当即,两队人马便合在一处,昆仑一族就此在中央之地安顿下来。各族皆奉太一为主。
等到众人都安顿完毕,陆吾却带着几人来到太一住处。
“殿下,”陆吾来到太一近前,“恕我冒昧,殿下可是有伤在身?”
一旁女娃听到,眼神警惕看着陆吾。太一却对她一挥手,对陆吾说道:“陆族长好眼力,我确实之前受过伤。”
“果然,”陆吾又接着说道,“殿下与我们交手之时,虽然神勇,但始终不曾化形,且神力运转间总有一丝滞碍,所以借助兵器之利对敌。”
太一眼露欣赏之色,笑道:“正是如此,我本来还极力隐瞒,没想到族长早已洞悉。”
“就算如此,我们也依然不是殿下的对手,殿下实在不必自谦,我们输得心服口服。”陆吾坦荡言道。
“能否告诉我具体情况,殿下到底是被何人所伤,又是怎么受的伤。”陆吾又关切地问道,“老实说,除了帝俊,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能够伤到殿下。难道是之前所说凤凰一族?”
太一听到此言,却是沉默了片刻。他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旁女娃本来也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特地探望而来,此时见太一沉默,便接口道:“正是那凤凰族用帝俊金羽打伤了太一。”
“帝俊金羽?”陆吾一听,神色一紧,“难怪。”
女见陆吾神情,便接着问道:“你也知道帝俊金羽之威?可有解救之法?”
“我正是为此而来。”陆吾说完一摆手,示意跟过来的几人上前。
“殿下,这是昆仑十巫剩下的四人。巫真、巫抵、巫谢、巫罗。如今十巫分为两派,之前六人投奔了帝俊,跟随凤凰族来此,想必你已经见到了。这是剩下的四人。他们同属巫医一族,也许对你的伤势能有所助益。”
太一一见,果然是与之前看过那六人打扮相仿,也皆是须发苍白的老人了。
其实,从陆吾他们此来就可知昆仑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但一见面两方就动了手,也没有机会问询昆仑到底发生了何事,特别是烛龙大神与帝俊一战到底如何,现在昆仑又是何情景,都是太一急切想知道的。正好陆吾来访,可以一解疑惑。
陆吾见太一神色,知道他有很多疑问,但还是接着说道:“殿下莫急,现在最重要的是看看你的身体如何。等巫医们看过,我自己会将昆仑发生的一切告知殿下。”
太一见陆吾如此说,心中感动,便没有着急提问,只让巫医上前查看伤情。
那四人便上前细看,只见太一心口处伤口浅淡,已基本看不出什么异状。但是只要用神力试探便可知他心脉处如被箭射中,毒素漫延,只靠着强大神力维持身体。
那四人看过之后,神色几变,却迟迟没有开口。
太一见状,神情平静地说道:“几位神医不必顾忌,但说无妨。”
见太一如此,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老者便行了一礼,而后道:“殿下是否每日都心痛如绞,这毒非同小可,殿下身中此毒,还能上阵对敌,非常人能比。”
“你是说他每天都这样吗?”女娃脸色陡变,“我之前明明给他上过药了。”
那老者一听此言,又转头对女娃道:“此毒非此处药草可解,因为它出自我登葆山。”
“果然,这次幸亏带了你们来,既然知道此毒出处,想必有法可解。”陆吾松了口气道。
可那老者又缓缓摇了摇头,“此毒无解。”
屋中几人瞬间一静,半晌,还是陆吾开口道:“这是为何?”
那老者又看了一眼太一的伤口,语气沉缓,“因为此毒乃是登葆山中至毒之物凝炼而成,最重要的是里面加了帝俊之血。巫医用秘法将这些毒物融于一处,最后凝在金羽根尖,虽只有一点,却可能称得上是天下至毒。只有殿下神力深厚能够强行压制,换作旁人,毒素早已行至全身,鲜血都要变成毒血,哪里还能有命在。”
众人闻言皆大吃一惊,急忙看向太一。
却只见太一神色未变,只是理好自己的衣服,道:“既如此,便劳烦神医帮我查验。”
说完,径直从指尖逼出一滴血,手一扬,飞到几位巫医面前。
那几人忙凑在一起,各自伸展神力检查悬在空中的那滴血。
那滴血晶莹透亮,若一颗红色的萤石,其中又有金色光芒闪过,看起来并无异样。
其中老者伸手把滴血握在手中,仔细感受了一下,道:“殿下血气特殊,可补益万物,这血还是殿下好好留着吧。”说罢,挥手又把那滴血还了回去。老者续道:“验过血后,我们还是能想些办法帮到殿下的,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完全拔除毒素,但起码能让殿下好受一点,不必辛苦忍耐。只是这次来得匆忙,药草未齐,我等要在中央之地寻觅一番,看能否找到替代之物。”
众人听到之后心中稍缓,但是还是为太一担心。只有太一点点头:“如此,就劳烦各位神医了。”
女娃却站了起来,言辞恳切道:“中央之地的一切我最熟悉,之前的药也是我配的,神医需要什么药性的药草尽管跟我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寻找。”
太一看向女娃,想说不必如此,但知道女娃必不会放弃,便最终没有言语。
那四人说话间就要下去研究配药,于是告辞而去。
这时太一才开口问陆吾最挂心的问题:“之前昆仑一战到底如何?”
陆吾于是向太一讲述那惊天动地的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