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之地位于大荒中心,从此地到东极与西极距离大致相等。众人皆习惯了时刻紧盯东方,谨防帝俊派人来犯,却少对西方提防。
可是今日,远远看到西边天际层云翻卷,又有声如雷滚,有什么东西乌压压地遮住了一片天。只是片刻,便有呼号咆哮、蹄掌踢踏之声传来,从云中又可窥见羽翅振动、巨大兽身腾跃,它们或飞或跃,声势震天地从西极直奔中央之地。
“你守好族地,我去看看。”太一对女娃说道。
“你的身体?”女娃还是不太放心。
“无妨。”说完,太一飞身而上,来到半空。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白虎,身躯庞大,后曳九尾,只见它仰天咆哮,方圆震荡,巨大的脚掌一踩,云絮四散,在地上投下巨大的身影。
他们这一路行来,无人敢阻,此时竟然出现一人拦住路前。那白虎自然不容,一个虎跃就从远处到了跟前,巨口张开,獠牙闪亮,从上至下就欲把眼前之人扑倒。
太一却不慌不忙,只手上举,淡金色的屏障凭空而现,挡在那白虎之前。
白虎本欲再提神力,破那屏障,却看到了眼前之人的模样,一阵云烟过后,白虎化为了人形,却是一个英气非凡的青年。
太一看他化形,便挥手撤了屏障,嘴角微微向上,那是认出故人的喜悦。
“蓐收,好久不见了。”
“你是……太一?”
蓐收紧走两步来到太一近前,伸出双手握住太一的肩膀,上下打量,“真的是你,太一!”
“是我。”太一微笑着回答。
“你,你怎么看着和那时候不太一样了?”蓐收并没有放开手,眼中露出疑惑,“害我差点没认出来。”
“是吗?”太一没有回答,却说道,“可你还是和那时候一样。”
闻言蓐收却没有应声,而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不一样了,一切不一样了。”
太一看到眼前的青年,比少年时更加英武,矫健,此时却说出这样的话,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正待追问,忽然后面有个声音说道:“蓐收,还不回来。”
蓐收一听这声音,连忙转身,大声回道:“大哥,是太一呀,是太一!”
“我已经看到了。你还不回来?”那声音语气加重。
太一循声看去,见到了一队白虎列队而立,身形最庞大的那头身上端坐一人,面目端正,声音沉稳,正是陆吾。
他此时见到太一看了过来,便也认真看了太一几眼,然后开口道:“见过太一殿下。”
话虽然是见礼之言,但人却丝毫未动,他身后如千军万马本来奔腾向前的阵势随着他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如两军对垒一般,停在敌我分明的界限之前。
蓐收见此情形,转身欲往回走,走了两步又扭头看下太一,最后还是一跺脚,回到了陆吾身边。
太一见此情景,心知有异,便道:“陆族长远至,可愿与太一一谈?”
陆吾看着太一,忆起当初在昆仑的匆匆一面,当时是何等耀眼的金翅鸟族少年,如一道光照进昆仑。可是如今看着,却似历尽风霜。
可是谁又不是历尽风霜?
念及此,便道:“殿下有话请讲。”说完下了坐骑,踱到一旁。太一便跟了过去。
“陆族长此来为何?难道是昆仑出事了?”
“殿下为何在此?难道是东海出事了?”
两人站定,却又不约而同同时出声。
两人一愣,太一便道:“陆族长先请。”
陆吾看着谦逊守礼的太一,想到另一张和他相似的脸庞,同是金翅鸟族,那人带来的却只有无尽的威压与恐惧。
“是你兄长帝俊到了昆仑。”陆吾终于开口道。
“果然如此。”太一听到,微微一愣,低声自语,却又没有十分惊讶,因为他早有此猜想。
从开始帝俊派兕群,到后来派凤凰族、巫族同来讨伐中央之地,而不是亲身前来,太一就有此猜想。帝俊知道自己在中央之地,没有理由不来。虽然他没有亲至就用金羽重伤了自己,但是太一仍然相信自己与他之间必定有正面对决的一天。而从始至终帝俊没有出现,只能说明他被更重要的事情绊住了,或者说是更厉害的敌手绊住了,当今大荒,能如此者,唯有烛龙!
所以帝俊是与烛龙大神对上了,所以无暇顾及中央之地,也无暇顾及他。
可是,如今昆仑各族举族而至,又是为何?
看到太一疑惑的眼神,陆吾又开口道:“如今的昆仑已不复往昔模样,被帝俊,毁了。”说完,陆吾眼中露出沉痛之色,一时闭口不能言。
“那烛龙大神呢?”太一虽然不忍,但还是忍不住挂心烛龙,开口问道。
“烛龙大神生死不明。”陆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续道,“他最后叮嘱我等离开昆仑,另寻栖身之所。”
“怎会如此?”太一闻言惊讶,难道连烛龙大神如今也不是帝俊敌手了吗?
陆吾见太一反应与自己以为的相去甚远,难道他与帝俊之间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问道:“你又为何在此?”
“我已与帝俊分道扬镳,如今他再不是我的兄长,只是我的敌人。”太一回转思绪,说道。
“哦?”陆吾惊讶,虽然不知道太一经历了什么,但那必定是段沉痛的过往,难怪眼前的少年与之前判若两人。
“如此说来,我们就是友非敌了。”陆吾神色稍缓。
“正是,陆族长可以相信太一,太一所说句句属实。”
太一又看了一眼陆吾身后那气势磅礴的队伍,问:“陆族长此来……”
“正是为了中央之地。”
“为了中央之地?”太一神色一凛,“族长难道不知这是蛇人一族的族地?”
“可是,之前凤凰一族征伐过后,蛇人一族已然消亡了吧。”陆吾回道。
“不尽然,蛇人一族尚有人存活,这里仍然是他们的族地。”
“这……”陆吾一时沉吟,又打量了一下太一,问道,“你既然在此,如今你是站在蛇人族一边吗?”
“是,因为一些缘故,我暂时留在了中央之地,他们之前庇护了我,现在自然要与他们站在一处。”太一不躲不避,坦然答道。
见太一坦荡,陆吾便也直言:“如今大荒之中,只剩下这最大的一块无主之地了,或者说它现在还不属于帝俊管辖。我们从昆仑万里而来,就是为了把此处变成第二个昆仑。当时战后,我答应了昆仑各族,答应了烛龙大神,要好好安顿各族,不让他们再受罹难之苦。”看来陆吾如今已不光是陆吾一族的族长,也是昆仑各族推举出的掌事者。昆仑如今烛龙生死不明,王母不能出,陆吾神力不凡,更重要的是性子周全沉稳,确实是合适人选。
太一明白此时情景,已不是自己劝说陆吾退去就能退的,且不说陆吾本人意愿如何,如今昆仑举族而来,无论到哪里都是不能轻忽的,何况他们已经了解了蛇人族新败,所剩无几,没有直接一举来攻,就已经是给太一面子了。
如此只有……
“那我们就比一场,大荒之内,强者发声,谁赢了听谁的,你看如何?”陆吾扬声道。
太一本就做此想,只是陆吾先开了口。
没想到有朝一日要与昆仑的故友对阵,太一想起自己最初的意愿还是去昆仑求援,如今却要拳脚相向,不禁感慨,世事变化总是出人意料。
但如今蛇人势弱,自己已辜负过一次他们的信任,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族地。还有刚刚诞生的人族,还十分弱小,对自己和女娃一片纯然信赖,如自己的孩子一般,也万不能让他们受伤。
眼前之战无法避免,那自己又何惧一战!
想到此处,太一便回道:“就依族长所言。”
“好,我们同时派出五人,你们亦然,如何,这样节省时间。”
“一言为定。”
两人谈妥之后,当下陆吾便带着昆仑一众人往中央之地边缘驻扎而去。
女娃等人只看到太一与对面为首之人商议了一番,具体说话内容却听不真切,只见一番交谈之后那一众人便暂时退去,却还是留在了族地附近,料想是有条件。
此时看到太一归来,便都拥上来,等太一开口。
“他们是从昆仑而来,许多人是我的故交。”太一缓缓开口,“此次是为了中央之地而来,我已经答应了他们五人对战,决定中央之地的归属。”
“你,你并不是我们蛇人族的人,而且之前才败给了凤凰一族,如今又凭什么要我们把族地托付到你手上?”仅剩的蛇人族族人中有人出声。那人说完又怯怯看了女娃一眼,很可能之前女娃就告诉过他们不要再提此事,可是如今大战近在眼前,还是忍不住责问。
眼看女娃就要斥责于他,太一伸手拦下。
“你说得对,我本没有资格答应此事,但是正因为之前大败,我更加不能坐视不理。太一愿意在此立誓,誓死守护中央族地,守护此地的所有生灵,你们可还愿相信我一次?”
说完,太一指尖逼出一滴鲜血,直入云天,顿时雷声响应,风云激荡,有如见证。
众人皆惊。
女娃见太一立下如此重誓,便开口道:“此处是我蛇人族的圣地,无论谁来都要问过我蛇人一族。既然是五人论战,那便不能少了我们。”
太一却一摆手道:“不必,此次我一人应对即可。”太一有自己的考量,一是蛇人族除了女娃之外,并没有可以迎战之人。当初自己初到昆仑,时间虽短,但仅接触的几人个个不凡,如今漫长时日过去,昆仑各族精英修为必然更加精进。二是羿和小光虽可一战,但是之前一战皆已负伤,并没有完全恢复,此战之凶险并不亚于之前与凤凰族一战,太一不想他们再涉险。三是此战如果自己获胜,正可立威,昆仑一系不可能就此蛰伏,在此地站稳脚跟之后必会找帝俊决战,自己便可统领这股力量,这本也是最初欲去昆仑的原因,此时虽然晚了些,但是目标未改。此三点,如今只有自己一人可以做到。所以这一场,也只能自己去扛。
其他人闻言都十分惊讶,特别是小光,立时就要站起来反对,却被羿按住。太一看着羿一边按住小光,一边对自己点了点头,便知道羿明了自己背后的考虑,总归是自己的兄弟,很多时候不必多言。
而那边蛇人族族人一听太一要一人独对昆仑五人便没有了声音,令人意外的是女娃,她听了太一的话也没有出声反对,只是担忧地看着他,因为她知道太一的伤并没有好,或者说那种致命伤根本就好不了,那带毒的金羽就留在他的心房,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把毒送至全身,而这样的疼痛又会让他时时刻刻铭记那已经远去的女子。女娃没有办法拔出金羽,也无法帮他祛毒,只能看着他一点点耗损生命,直到完成他的夙愿。所以她没有出声阻止,因为女娃明白,这是太一此生唯一的愿望,也是支撑他继续向前的力量,她不能阻止,也阻止不了。
计划就此定下,由太一一人出战,去对战昆仑五人。其他人可在暗处观战,但不可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