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堪森然一笑,一手摸着腰间的佩剑,一口钢牙却是如同鬼魅一般!
阎行深知不妙,转身欲走,忽然又有一人横刀挡在门中间,“先生却是要往哪里去?成宜奉军师之命已经恭候多时了~”
……
凉州郿地要塞
郿地要塞此时已经成了马腾韩遂联军军营,营寨中战旗滚滚,西凉军独特的毡帽以及在长枪上的那一小绰兽皮在风中飘荡,如同一匹匹猛兽迎风咆哮!
“带进来!”马腾一脸怒容,却如同一尊参天魔神一般坐在帅位上,两眼血光,如同九天下来的阎罗一般,此时更是一脸怒容,一手磨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宝剑,一手按住椅。
不动之神,不怒自威,此时已怒,凡人如何能抵挡得住呢?!
“唏~”马宿倒吸一口冷气,大哥自从被将士们拥戴成成武威之主韬光养晦,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没想到此刻竟然发了这雷霆之怒!
庞德虽然自从军就跟随马腾却也未曾见过马腾像今天这般动怒,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他是最清楚陈仓之战的,而最应该动怒的其实应该是他!
众将皆是一脸怒容,唯独贾诩依旧是那样那般模样,一身紫黑襦袍如同鬼魅一般,此刻更是闭目塞耳,令人感觉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噔~噔~噔~”西凉骁将将绑成麻花一般的阎行带了上来,阎行不愧是凉州一带的名士,正气凛然,浑然不惧这西凉铁骑这汹汹杀气,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同一条火龙从各路将校身上烧过!
“哼~”阎行冷哼一声,“无耻之徒!竟然出此下流手段!”此时阎行已然酒醒,这才惊现自己已然身在叛军军营!说真的,阎行倒也有几分敬佩这叛军军师的,虽然是下三流的绑架手段,不过这叛军军师已经把每一步算得如此精准,潜伏进城,然后安排人手贿赂城门守将出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此人不除!定是我大汉心腹之患!
“就是你识破我军暗渡陈仓之计吗?!”马腾怒容依旧,虎目如同有一团烈火要喷射出来一般!
“雕虫小技,如何看不穿?!”阎行冷笑一声,嘴里却是不由自主的赞叹,想必定是那叛军军师想出来的计策!可惜,自己却是以下策去兵战西凉铁骑,却是棋差一招!而此时自己又身在这叛军军营,生死难料!生死难料啊!
坐在一旁的贾诩忽然睁开那深邃的眼睛,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是心头一落,“竟……然……是……你!”
这时候阎行也发现了坐在马腾一边的紫黑儒士,原本还没认真看,只是觉得这儒士闭目塞耳如同死人一般没想到此刻认真一看,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竟然是你!贾诩!”阎行冷然,双唇却是微微颤抖,良久过后,原本错愕的眼神此刻也恢复过来,那眼神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整张脸却是扭曲!狰狞!随即又是冷笑,“哈哈哈~没想到我当年的那个黄口小儿,今日已经成为一流军师,连我也败在你手下了!”
贾诩脸色一阵红起,没想到竟然是昔日的恩人!
时光荏苒,仿佛又回到昔日的时光。
也是命运的捉弄,年少的贾诩出身于西凉武威姑臧的一平民家中,若是汉室兴盛时期倒也无妨,寻常百姓也能过个安居乐业,偏偏却是东汉最为艰难困苦的时候,内有党宦之乱,外有羌兵入寇凉州,西凉更是首当其冲。而贾诩的父母更是先后死于兵乱之中,年少的贾诩向来都是过着有这餐没下顿的日子,直到遇到凉州名士阎行!
阎行游历凉州,向来阅人无数,第一次发现贾诩的时候,贾诩却是在偷包子店的包子!也许是第一次行窃,贾诩的手法却是异常生疏,刚从蒸笼里拿出一个包子却被包子店老板逮着。老板又如何能容忍这种行窃之人?
“哪来的小贼!”老板大喝一声,五指巴掌排山倒海而来,“啪~”的一声,五指印顿时留在少年贾诩脸上。贾诩顿时只觉得一顿天昏地暗,脸上更是一阵热辣辣的刺痛感!
“老板~”阎行飘飘而来,“这位少年的包子钱就由在下来付~”阎行说完便掏出一串铜钱递给老板。年少的贾诩那时只知道不能饿了肚子,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整个包子拿在手上,一大口一大口的吃着,嘴里不由得发出吱吱声响。
阎行眼光突然变得异常柔和,一手摸着年少贾诩的头,眼里出现了兄长般的关爱,“小家伙~你命相不凡啊~好自用功,日后定然成就一番大事业!”
贾诩当时不也是很清楚,只是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了阎行断言这年轻的少年命相非凡,都拿出东西接济贾诩,而贾诩也正是得了凉州名士的接济后才有机会来到颖川,受到恩师左慈的教导,奇门遁甲,鬼道阴谋,战阵阳谋,无所不到其极!
营帐内,众人一时无话可说,纷纷把目光投向贾诩身上。而贾诩,深邃的眸子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凄清!冷漠!
谁的眼里含了冰霜?
帐外军旗滚滚,层层杀气却未曾消退一分!
“罢了~罢了~”阎行却是长叹一声,“因果轮回,天理循环~”
贾诩一时间竟然语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喉咙处有那么一阵酸楚!不知是何缘故!
风习习,落叶飘飘。军营中战旗滚滚,刀枪剑戟阵阵寒光。阎行却是毅然决然的朝军中大旗处走去,头也不回,身后却是马腾韩遂惊恐的脸色。
在那中军大旗下,一员西凉兵,肥头大耳,赤裸着上身,一身横肉令人望而生畏,而在大汉手中更是一把环首大刀,刽子手!
阎行视之如无物,步伐未曾停顿,缓缓而至,把那颗清秀的头颅往刽子手换首大刀下一摆,闭起眼来。
“你还有什么心愿吗?”不知何时,贾诩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愿大汉国泰民安,再也没有更大的愿望了。”阎行低声说道,远处的马腾韩遂只看到阎行与贾诩在交谈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这每一字都像针一样扎在贾诩心里,贾诩眉头一皱说道“一定会的,你一定会看到的!”
“嘿~”阎行惨笑一声,随即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那赤裸着上身的刽子手一眼,见惯了生死的刽子手后背寒毛四起,像这种不畏生死,或许说求死的人当真是古今罕见!
阎行决绝道,“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刽子手朝马腾处看去,马腾默然,微微点头。刽子手心领神会,缓缓举起手中大刀,这一刻,那大刀却是如此沉重!
贾诩早已回过头去,抬头望了望天空,阴晴不定,残风无情!
为何脸上有那些许冰凉?
是雨吗?!
……
夜雨凄凉惹人嫌弃,
孤烛难耐,
梦何戚楚。
长设城外,一顶顶帐篷在风雨中显得沧桑无比,天空灰蒙蒙的,营垒上北军将士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目光紧紧的盯着远方,那黑暗的深处。
中军帐篷内,帅案上叠着一卷卷竹简,蜡烛微光摇曳,段勋手捧兵书,正聚精会神的阅读,不时有手中的毛笔写下些许批注。
刘琪自然是一身军装跟在段勋身旁,只是此时段勋正坐在帅位上阅读兵书,她倒成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过最令她烦恼的却是身前的这男子。
自从前些天那番吐露心声后,段勋就再也没有理会过她。那种冷漠,仿佛形同陌路,如同隆冬积雪,冰冷、冷酷,令刘琪不知所措。
“阿哥,治粟都尉来了。”段钰掀开帐帘,跑了进来,眼神不由得落在刘琪身上,“小兄弟,你那还有什么宝贝吗?”
段勋听罢,脸色顿时一变,原本波澜不惊的英俊脸庞突然有些许怒色,段钰见情况不妙,连忙退出,随机治粟都尉进来朝段勋拱手道,“将军~”
段勋脸色又恢复如初,“军中粮草还可用多久?”
“将军~最多两个月!”治粟都尉苦笑一声,段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两个月的粮草,断然是撑不过冬季的!
“将军~我军原本粮草是能撑到明年开春的,只是最近开仓放粮,多有来之军中的粮食……”治粟都尉苦叫一声,段勋却是没有任何惊讶,寒声道:
我知道,那些都是我的主意……
治粟都尉也不再说什么朝段勋拱手后,转身离去。
营帐外,风雨依旧,落在帐篷上,发出刷刷声,烛光越来越弱,段勋漠然不语,久久盯着那摇曳的微光。
“要不……我叫……父皇调些粮草来……”刘琪低声说道,虽然声音及其小,却柔情似水,令人心生荡漾。
“不用,我自己想办法解决。”段勋头回也不回寒声答道。
刘琪顿时眉目含泪……心中又是一番酸楚,一番委屈,一点失望,一丝落寞。
“将军!刘校尉(刘备)三兄弟有要事求见。”亲兵禀报道。
“快快有请~”段勋颇有些高兴,不过看到进来的是亲兵王二十,心里暗自想着,弟弟段钰那肯定又跑去哪玩了!
没来得及段勋细想,刘备已信步而至,后面跟随的关羽、张飞两兄弟更是龙骧虎步而来,威风凛凛。
刘琪来军中不久,见刘关张三兄弟相貌非凡,那校尉(刘备)又姓刘,难不成是高祖之后?刘琪本想好好询问一番,不过又想到自己现在是段勋的亲兵又岂能僭越?便呆在段勋身旁。
“我等拜见将军~”三人朝段勋拱手道。
“好了,没人的时候免了这些俗礼~”段勋笑道,关羽张飞倒是起身了,可是刘备却是拱着身子一言不发。
段勋心里暗自狐疑,问道,“刘将军这是何故?”
“实不相瞒,将军!我等三人此次前来辞行~”刘备虽然弓着身子,不过言语间那悲痛却是听得出来的。
“辞行?”段勋疑问道。
“是的将军,北方张纯叛乱,我师兄公孙瓒派人来信,备正准备带领人马北上支援,平定张纯叛乱~”
“张纯叛乱?!”段勋默念道,心里暗自庆幸,“黄巾贼寇多有藏匿于山上的,何不剿除颍川各山头的黄巾贼寇,借此夺取贼人的粮草呢?
“将军~”刘备打断沉思的段勋道,“无奈备手下兵微将寡……”
“不用担心~”段勋正声道,“本将再拨一千人马与你,平定张纯叛乱后再归还~”
“诺!”刘备再次拜道,“谢将军!”
刘备说完,转身带着关羽张飞离去,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段勋不免有些悲伤,好歹同袍一场,却要分道扬镳……
“你也别多想……”刘琪朱唇微起身低声安慰道。
“我没事。”段勋话音未落,忽然于禁闯了进来,于禁看到段勋神情有些悲凉,自觉失礼,抱拳道,“末将有失体统~”
“无妨~文则前来可是前军有何要事?!”段勋一扫先前悲凉情绪,手下的将官大都是背井离乡,在他们面前,段勋断断不会有那么一丝软弱、悲凄!
“将军!门外有一叫做满宠的文士说是您的故人?”
“是满伯宁!”段勋高兴道,“快快有请!”段勋激动道。
“这满宠是谁呀?”刘琪十分吃惊,这么久以来倒是第一次看到段勋这块冷木头这么兴奋,这满宠到底是何方神圣?
“儿时好友!山阳人士~”段勋话音刚落,于禁带着满宠走了进来。
满宠年约二十一二岁,不过看上去却是极其老成,国子脸给人一种老实敦厚的感觉。于禁朝段勋拱手后便退出去了。段勋已然从帅位上走了下来,两人多年未见不免得嘘寒问短。
“伯宁(满宠)你是怎么猜到是我的~”段勋饶有趣味的问道。
“睿者智也(段勋假名李睿),这就只有你这么恬不知耻敢妄称一个智了~”满宠笑道。
段勋被满宠这么一说倒也不见外,随即也是放声大笑,两人相视一笑,心里尽是惺惺相惜。段勋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事,一把拉住满宠往帅位上坐,两人左右坐定,段勋面前摆着颍川诸县地图,“伯宁,眼下我军粮草不足,吾欲率兵剿灭黄巾贼寇,可是腹地却是不安,伯宁有何计教我?”
“教?”满宠摇手道,“功之兄才智堪称一绝,教倒是谈不上,只是兄长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满宠面露微笑道。
段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如同一潭清水突然被扔进了一块泥巴一样。
“兄长~”满宠冷声说道,“乱世当用重典,严刑峻法方可无忧~”
“……”段勋默然,一旁的刘琪眉目不由得皱起,汉家自高祖以来向来都是道、儒两家为主,这严刑峻法岂不是法家思想?难道要复秦朝之路?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雨声风声渐急,良久过后段勋才低声说道,“也罢,这件事伯宁可否替我办了?”
满宠听罢却是摇摇头,“兄长是要做扶汉功臣还是乱世霸主?”
“……”段勋再次陷入沉思,未曾想到昔日好友此刻提出的问题竟是如此犀利!何况身旁还有个刘琪令段勋如何回答是好?!
风雨飘摇不定,军中各处已经点起火把,火头军也把热腾腾的饭菜送进各个营寨中。
烟袅袅,雾层层。
满宠目不转睛的盯着段勋,段勋愕然,一旁的刘琪也是目露惊讶,满宠这番话,换做平时早就被五马分尸了!
“呼~”段勋长出一口气,“能扶则扶……不能扶……当取而代之……”
“哐当~”刘琪腰间的宝剑竟然脱落。
满宠朝刘琪处看去,这亲兵俊俏虽然是俊俏,不过有点莽撞,段勋心里想了好多,不过却不敢看刘琪一眼。
他是来夺我汉家江山了……?
为何他不骗我?还是说这就是他不敢接近我的原因?刘琪顿时想了好多好多,只是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眉目泛红,却早已哽咽!
满宠不知道刘琪的真是身份,倒也不以为然,只是觉得是失手了而已,便朝段勋作揖道,“弟愿助兄长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