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迎上嬴政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那些说辞，在陛下这番话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嬴政看着萧何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再者说，如今我大秦的赋税，黔首百姓所缴纳的部分，在国库总收入中，占比不过一成而已。即便减免一半，对国库的整体影响，也并非如你想象中那般伤筋动骨。”
“而且，这减免的赋税，看似是从国库里出去了，但你想想，百姓手里突然多了这么一笔钱，他们会怎么用？”
嬴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就像一只算计得逞的老狐狸。
“除了改善生活，他们是不是会想着，把这笔横财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而如今天下，哪里存钱最稳妥，利息又最高？”
嬴政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自然是大秦宝行！”
萧何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他明白了！
陛下这一手，简直是神来之笔！
高！实在是高！
嬴政看着萧何那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从龙椅上站起身，缓缓走到萧何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爱卿，时代不同了，很多旧有的观念，也该改一改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秦宝行，就是朕开凿的第一条主河道，而减免赋税，就是引水入渠的第一道闸门。”
萧何郑重地再次叩首。
“陛下深谋远虑，臣……愚钝，险些误了陛下的大计！臣，心服口服！”
这一拜，是真心实意的。
这位陛下，正在用一种他以往从未想象过的方式，改变着大秦，甚至可能改变整个天下的格局。
嬴政的减税诏令颁布，秦土如逢甘霖。
咸阳城内外，乡野村头，百姓奔走相告。
积压在心底的郁气，瞬间消散。
欢声笑语，响彻街巷。
“减税了！陛下圣明！”
“真的减税了！”
“天爷啊！往后税少了，家里能多攒几个钱。”
“娃儿的衣裳也能添新的了！”
“这日子，总算有盼头了！”
酒馆里，刚下地的汉子举起粗陶碗。
嗓门洪亮，脸膛泛红。
田埂上，婆姨拉着自家男人。
面对咸阳方向，重重叩首。
少交的税，都是实打实的铜板。
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那几天，整个大秦都洋溢着喜气。
可好景不长，咸阳城的角落里，嘀咕声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陛下这减税，没那么简单。”
“怎么讲？”
一个卖菜的老汉，凑近了茶摊。
他压低嗓门，神神秘秘。
“你想啊，前脚开宝行，后脚就减税。”
“老百姓手里多了活钱，除了吃穿，还能干啥？”
“不都得乖乖送到宝行里头去？”
旁边一个账房先生，轻摇折扇。
他眼神闪动，一副洞悉世事模样。
“嘿，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陛下的心思，深不可测啊！”
这些流言，插了翅膀一般。
很快在那些自诩聪明的人群中散开。
他们以为，看穿了帝王心术。
仿佛天下只有他们，明白这其中的玄机。
风言风语，很快呈到嬴政案头。
御书房中，嬴政听着暗卫的禀报。
他手持竹简，并未抬头。
只是一声轻笑，带着绝对的漠然。
这些鼠目寸光之辈，焉知他布局天下之深远。
区区流言，也想动摇大秦根基？
他放下竹简，目光落在窗外。
这股风，绝不能由着它乱吹。
“传廷尉府。”
“张良。”
“臣在。”
张良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躬身听令。
“外头那些闲话，你去料理一下。”
嬴政语气平淡。
“朕也想瞧瞧，是哪些人在后头嚼舌根，煽动人心。不用闹得太大，让老百姓自己看明白，比什么都管用。”
“臣遵旨。”
张良眼底光芒一闪，已然领会了嬴政的意思。
有些话，堵是堵不住的，得疏导。
那大秦宝行，刚开张那阵子热闹过后，倒也没像先前传闲话的人说的那样，挤破了门槛。
老百姓是高兴税少了，手里能攒下几个钱了，可对这新开的宝行，大多还是伸长了脖子瞅着，心里犯嘀咕。
毕竟是自家的血汗钱，交给旁人收着，总觉得不大牢靠。
不过，大秦宝行给老百姓的好处，倒是实实在在的。
一个大钱就能开户头，存钱取钱都方便，听说还能多给点利钱！
一些胆子大的，或是实在走投无路需要周转的穷苦人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省下来的几个铜板，或者借来的一小笔钱，存入了宝行，或从中借贷。
时间，是最好的试金石。
一个月后，第一批在大秦宝行存入短期款项的百姓，惊喜地发现，他们不仅如约拿回了本金，账户上还多出了一笔不多不少的利息！
“乖乖！存钱还能多钱？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俺存了十个铜板，一个月就多了一个钱！这可比放在家里发霉强多了！”
“宝行的人说了，存的越多，存的越久，利息就越高！俺下回把秋收的余钱都存进去！”
一传十，十传百。
那些亲身拿到利息的百姓，成了大秦宝行最忠实的宣传者。
他们的兴奋和满足，比任何官方的告示都有说服力。
先前那些所谓的阴谋论，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不攻自破，反而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更有甚者，因为这番波折，大秦宝行的名声反而更加响亮，传遍了九州四海。
张良在各地巡视一圈，未曾抓捕一人，那些谣言便已烟消云散。
他回到咸阳复命时，脸上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陛下这一手，玩得漂亮！
皇宫，后花园。
暖阳融融，嬴政斜倚在一方软榻上，闭目养神。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嬴政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陛下。”
萧何恭敬的声音响起。
“何事？”
“陛下，这是大秦宝行第一个月的财报，请陛下过目。”
萧何双手呈上一卷竹简。
嬴政睁开眼，接过竹简，缓缓展开。
上面的数字，清晰明了，增长的曲线，令人心跳加速！
饶是嬴政早有预料，此刻看到这喜人的成果，也不禁龙颜大悦。
“呵呵，不错！看来，朕的子民们，已经开始尝到甜头了。”
萧何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