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领了军令状,兴高采烈地招呼手下人去了,船舱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伊蕾娜那双碧蓝的眸子,带着几分明显的困惑,直勾勾地盯着嬴政。
这洋婆子,有话就直说,憋着不难受?
嬴政心里暗忖,面上不动声色。
伊蕾娜终于忍不住开口,她的秦话说得依旧有些生硬,却比初见时流利了不少。
“我……我有些不明白,那些土著如此野蛮,用武力,很快就能让他们屈服,就像……就像我们罗马对待那些不服从的部落一样,简单直接,您为何……为何要如此麻烦?”
她实在是想不通,明明一顿鞭子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这位东方帝王要搞得这么复杂。
嬴政闻言,终于正眼瞧了她一下。
“朕要的,是长治久安,是真正的万邦来朝,是他们从心底里敬畏大秦,而不是畏惧大秦的刀剑!”
伊蕾娜听着,那双碧蓝的眸子一点一点睁大,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东方帝王。
此刻,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
这个男人,和她认知中的所有王者都不同。
嬴政最后望了一眼那座郁郁葱葱的岛屿,以及岛屿边缘那小小的,刚刚由郑一的人马搭建起来的临时营地。
郑一,别让朕失望。
咸阳还有一堆破事等着朕呢,这橡胶之事,必须尽快落实!
嬴政心里念叨着,舰队的影子在海面上越拉越长,直到那庞大的舰队化作海天之间的一抹墨点,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然而,就在大秦舰队消失的那个方向,几艘小巧的快船从另一座礁石密布的小岛后绕了出来。
船头上,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男子正举着一具黄铜制成的单筒望远镜,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正是马顿之王,盖乌斯。
盖乌斯放下望远镜,那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一个秦国商人手里买来的千里眼。
果然好用!先前嬴政狼狈撤退的那一幕,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真是痛快!看着那嬴政吃瘪的样子,比喝三桶葡萄酒还要过瘾!
就是不知道,那岛上到底有什么宝贝,能让堂堂秦国皇帝受这等鸟气也要惦记?
“你带几个机灵点的人,摸上岛去,给本王查清楚!看看那上面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秦国皇帝如此着迷。记住,别惊动那些土著,也别被秦国人留下的探子发现。”
“遵命,我王!”
手下领命,立刻招呼了几个人,乘坐一艘小船,小心翼翼地朝着目标岛屿划去。
盖乌斯的小船队悄无声息地驶入附近一座更为隐蔽的小岛港湾。
秦国皇帝走了,但这笔账还没算完!
那个叫郑一的海盗头子,还有他那帮杂碎!当初在海上,就是他们,让本王和本王的勇士们颜面尽失!
本王可是马顿的王!何曾受过这等侮辱!
他们以为秦国皇帝给他们撑腰,本王就奈何不了他们了?天真!
现在那嬴政远在天边,等他收到消息再赶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让那嬴政也尝尝被人釜底抽薪,鞭长莫及的滋味!
“都给本王打起精神来!”
盖乌斯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亲信吩咐道。
“等探明了岛上的情况,我们就动手!”
数日之后,大秦的舰队抵达了渭水之畔。
嬴政站在船头,望着那熟悉的咸阳城郭,心中百感交集。
眼下,还是这大秦的江山社稷更为要紧!橡胶虽好,可也得有稳固的后方才能源源不断地运回来!
这橡胶可真是个好东西!简直是为大秦量身打造的神物!
有了这东西,大秦的战车、楼船,乃至民生,都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龙舟靠岸,百官相迎,一番繁文缛节之后,嬴政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咸阳宫。
连日的海上颠簸,铁打的汉子也有些吃不消。
嬴政着实歇息了两日,这才觉得精神头足了些。
待到第三日升朝,看着扶苏呈上来的国事简报,嬴政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扶苏这孩子,监国做得井井有条,各项事务都依照离京前的部署在稳步推进。
看来他不在的这些日子,朝中没出什么幺蛾子。
嬴政心里稍安,随手翻看着奏折。
可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奶奶的,就出海这么一趟,怎么积压了这么多破事!
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值得专门写一道折子上来?
“来人!”
“传张良!”
不多时,一身青衫的张良便快步走入殿内,对着嬴政躬身行礼:“臣,张良,参见陛下!”
“子房,来得正好!”
嬴政指了指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一脸的头疼。
“快帮朕看看这些,朕的眼睛都快看花了。”
这皇帝,当得也不轻松啊!
张良微微一笑,也不多言:“臣遵旨。”
他接过一摞奏折,便在一旁的书案后坐下,细细翻阅起来。
如山的文书并没有让他显出半分不耐。
嬴政看着张良那沉静的模样,心里头那股子烦躁劲儿也消了些。
有子房在,确实能省心不少。
张良起初看得还算平静,都是些地方上的日常琐事,可看着看着,他的指尖在翻动竹简时,微微一顿。
嗯?
这份郡县呈上来的商税汇总……
他眼神一凝,从旁边一堆分好类的奏报中,又抽出了几份户曹,度支相关的文书,仔细比对起来。
嬴政原本正闭目养神,听着殿内只有竹简翻动的沙沙声,却忽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他睁开眼,便看到张良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经紧紧蹙了起来,原本舒展的眉宇间,此刻竟是凝重一片。
这小子,看到什么了?
能让张子房露出这种表情的,绝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张良的呼吸都粗重了些许,他不停地翻阅着,时而比对数据,时而低头沉思,额角甚至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些商贾,一个个富得流油,家财万贯,怎么这商税的增长,却跟蜗牛爬似的,慢吞吞的?
这增长的数目,跟他们赚的盆满钵满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