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看，脸色越是难看，又拿起几份关于各地物价的奏报。
乖乖！这米价、布价、盐价……都在涨！
而且不是一点半点地涨！
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这叫什么事？商人赚翻了天，老百姓的日子却没见好转，反而手里的铜板越来越不顶用！
还有这对外通商……摊子铺得是越来越大，跟什么大夏、安息、甚至更西边的国家都做上买卖了。
看起来是繁花似锦，可要是这内里的问题不解决，这贸易越红火，怕不是把大秦的血吸得越快？把问题放得更大？
这趋势下去，大秦的经济，怕是要出大乱子！
张良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竹简，那竹简啪的一声落在案上，在这安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嬴政的目光早已锁定在他身上：“子房，何事让你如此失态？”
张良站起身，走到殿中，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陛下，臣在审阅奏折，特别是赋税及各地民情奏报时，发现了一些……一些堪忧的迹象。”
嬴政眉毛一挑：“堪忧？说来听听，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事能让朕的子房都觉得堪忧。”
张良定了定神，将方才的发现一五一十地禀报出来：
“陛下，臣发现，我大秦商贾之繁荣，远超以往，商路四通八达，许多大商人富可敌国。然，与之相对的，国库从商税中所获，增长却极为缓慢，与商人所得完全不成比例。大量财富，汇于少数私囊。”
“再者，各地物价，尤其是民生必需之物，均有不同程度上扬，百姓手中钱财，日益贬值。臣粗略估算，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并未因商业繁荣而有显著提升，甚至……有部分地区，百姓生计反而更显艰难。”
“而且，我大秦与诸国通商日广，此虽为国库增收之良机，然若内里分配不均，贫富差距悬殊，此等贸易，恐将进一步加剧此等隐患，而非惠及万民。”
嬴政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些许不以为意，慢慢变得严肃，眉头也随之越拧越紧。
这些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对了！岁月史书……似乎曾经显现过类似的景象！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最终导致天下大乱，王朝倾覆……
奶奶的！
嬴政心中猛地一沉。
他想立刻翻开那本神秘的《岁月史书》查个究竟，可转念一想，这个月的查阅机会，已经用完了！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可恶！
只能等下个月了！
张良说的这些，他并非没有察觉到一丝端倪。
大秦确实越来越繁华，咸阳城日益雄伟，商旅往来不绝，奇珍异宝也层出不穷。
他还以为，这是大秦蒸蒸日上，国富民强的体现！
现在看来，他是被这表面的繁华给迷惑了！
他娘的，他一直以为大秦的百姓，就算不是家家富足，至少也能安居乐业吧。
可照子房这么说，大秦普通百姓生活水平的提升，竟然如此有限？
“子房，你将相关的奏折都整理出来，朕要亲自过目！”
张良将相关的奏折分门别类，一项项摆在嬴政面前的御案上，而嬴政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一份关于大秦宝钞发行量的统计上。
“子房，朕有一事不明。”
“这些你发现的问题，牵涉如此之广，影响如此之深，为何扶苏在朕离京期间，从未向朕提及半句？他呈上来的国事奏报，可都是一片歌舞升平，国泰民安啊！”
张良闻言，身形微微一顿，随即躬身，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几分斟酌。
“陛下，臣斗胆猜测，太子殿下或许是……过于专注于国之大略，例如边防军备、官吏任免等朝堂大事，对于这些看似细枝末节的财税变化，民生疾苦，未能及时察觉其深层积弊。”
“毕竟，这些问题并非一日形成，而是如涓涓细流，初时不显，其信号也颇为隐晦。待到汇聚成势，方才显露出其惊人的破坏力。太子殿下年轻，或许……并未将这些微弱的信号，当做一回事。”
说白了，太子还是太嫩了！
看事情只看表面，没能透过这商业繁荣的表象，看到底下已经开始溃烂的根基！
嬴政听着，眉头皱得更深，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扶苏……还是欠缺磨砺！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宝钞发行量的统计奏折上。
刚才张良禀报之时，他虽然心中震动，但注意力更多在商税和物价上。
此刻，当他的视线聚焦在那份关于大秦宝钞的奏报上，特别是末尾那个汇总数字时。
“嘶——！”
嬴政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指着那奏折上用朱砂笔醒目圈出来的一个数字，声音都有些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这是……”
那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的零，多得让他眼花！
“这、这是大秦宝钞……近一年的发行总额！”
奶奶的！这他娘的是多少钱？！
当初为了方便大宗交易，也为了把金银铜这些硬通货更多地掌握在国库手中，才下令推行纸币！
这帮司库衙门的混账东西，是把印钞机当成自家磨坊，随便开印了吗？！
“传朕旨意！立刻让司库衙门给朕停止发行宝钞！一张都不许再印了！违令者，斩！”
再这么印下去，大秦的经济，怕不是要被这堆比草纸还不如的宝钞给彻底冲垮了！
“陛下，万万不可！”
张良见嬴政雷霆震怒，连忙上前一步，语气急切地劝阻。
“陛下息怒！臣并非认为不该管，而是此刻立刻停止发行宝钞，恐会造成局势更加剧烈动荡。”
“甚至引发挤兑风潮，让市面所有宝钞瞬间化为废纸！”
挤兑风潮？
他不懂挤兑风潮。
但他听懂了废纸。
张良见陛下听进去了，不敢怠慢，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片，双手呈上。
“陛下请看，臣暗中查访，黑市偶然获得一张。”
嬴政狐疑接过，瞳孔骤然收缩！
繁复纹路和印玺簇拥着一个数字，让人触目惊心。
“伍……伍仟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