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那禁卫军手腕一抖,硬生生将那致命的刀尖偏开了半分。
饶是如此,锋利的刀刃依旧划破了盖尔脖颈的皮肤,带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周围其他禁卫军也都愣了一下,动作不由自主地稍稍放缓。
嬴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眸子微微眯起。
不对劲!
这帮西陲蛮夷,刚才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怎么一听说要挨板子,就突然变得如此悍不畏死?
甚至主动求死?
这不合常理!
除非……
嬴政脑中电光一闪,一个念头清晰起来。
除非,他们是故意的!
故意反抗,故意激化矛盾,故意做出这种寻死的姿态!
他们是想把事情闹大!闹到不可收拾!
最好是能逼得秦军当场杀了他们!
然后,他们那个所谓的狗屁“马顿联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抓住把柄!
打着使者无辜被杀的旗号,来向大秦问罪?
哼,好算计!
用几个无关紧要的所谓使者的性命,来碰瓷强大的大秦帝国?
盖尔见自己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们怕了!他们果然怕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更加嚣张了,抬起头挑衅地看向嬴政。
“哈哈哈!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大秦的威严?!连一个手无寸铁的使者都不敢杀!”
“来啊!对着这里!再来一刀!让天下人都看看,你们秦人是如何以礼待客的!”
“还是说……你这皇帝,已经怕了我们马顿联盟的怒火?!”
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禁卫军们个个怒目圆瞪,握着兵器的手青筋暴起。
若非军纪严明,恐怕早已将这不知死活的蛮夷剁成肉酱。
然而,御座之上的嬴政,表情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蠢货。
这演技,未免也太拙劣了些。
嬴政心中念头飞转,对这帮马顿人的目的已然洞若观火。
杀,自然不能如他们所愿地杀。
但放,也绝无可能!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兀自挣扎的马顿人,最终定格在盖尔的脸上。
很好,既然这么想留在大秦,那就好好留下吧。
嬴政缓缓抬起手,示意周围躁动的禁卫军稍安勿躁。
“朕改主意了。”
顿了顿,他看着盖尔,一字一句。
“看来,区区三十杖,并不足以让尔等使者明白,何为大秦律法,何为天子威仪。”
“既然如此……”
“不必杖责了。将这几名使者,给朕捆起来!打入囚车,押入廷尉府大牢,听候发落!”
捆起来!
押入大牢!
这命令一出,别说盖尔,就连他那几个同伴都傻眼了!
捆起来?不是该放了他们,或者至少忌惮他们的身份吗?
怎么……怎么还要下大狱?
盖尔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惊恐地看着嬴政。
这……这剧本不对啊!
然而禁卫军可不会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皇帝的命令就是一切!
“咔嚓!”几声脆响。
几个马顿人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角落里,那两个先前被逼迫相互搏命的秦人,望着眼前这一幕,再也抑制不住情绪。
“呜……呜呜……”
他们的哭声,也让周围原本被马顿人嚣张气焰压下去的愤怒,再次升腾起来!
卫所门口围拢了越来越多的咸阳百姓。
他们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担忧。
嬴政的目光越过卫所的围墙,看到了外面那些探头探脑的子民。
他缓缓抬起右手,向下虚按。
原本有些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诸位乡亲,今日之事,朕已亲眼所见!”
“胆敢在我大秦国土之上,藐视王法,欺凌我大秦子民者,无论其来自何方,是何身份,朕,绝不姑息!”
“此事,朕必彻查到底!定会给这两位受辱的秦人一个公道!给所有咸阳百姓,给整个大秦,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代!”
话音落下,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陛下圣明!”
“严惩蛮夷,扬我国威。”
“有陛下在,我等安心了!”
“陛下干得好,让那些外邦人知道,这里是大秦!!”
嬴政站在高处,感受着属于大秦子民的炽热拥戴,心中那因蛮夷挑衅而起的不快,也消散无踪。
他缓缓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扫过依旧瑟瑟发抖的两个秦人,又掠过那些满脸惊恐的马顿人。
很好,就是要这个效果。
杀鸡儆猴,更要安抚民心。
就在这喧嚣稍稍平息的间隙,一道沉稳的身影悄然靠近。
张良微微躬身,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附身在他耳边。
“陛下,这几名马顿使者……眼下虽已收押,但后续……该如何处置?总不能一直关着吧?”
嬴政闻言,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他当然知道张良在担心什么。
处置?
自然不能轻饶。
但怎么个不轻饶法,却得讲究策略。
嬴政心中冷笑。
这马顿联盟的目的,自然也要搞清楚。
想到这里,他看向张良,嘴角微微勾起。
“先关着。严加看管,好吃好喝供着,别让他们死了,但也别让他们舒坦了。”
顿了顿,他目光一凝,又问道。
“子房,你可知晓,这马顿联盟,究竟是何方神圣?西域诸国里,似乎没听过这号?”
张良微微一愣,随即苦笑摇头。
他虽然智计百出,但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中原内部和对匈奴的策略上,对于那些远在西域的小邦国,了解确实不多。
张良脑中飞速盘算着,忽然灵光一闪!
“陛下恕罪,臣对这域外邦国确实所知有限。”
“不过,臣倒是想起一人,或许能为陛下解惑。”
“哦?”嬴政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大公子扶苏,”张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公子平日里手不释卷,尤其对各地图志、异闻杂记颇有涉猎。或许……他知道这马顿联盟的来路也未可知。陛下不若移步东宫,垂询一二?”
扶苏?
嬴政闻言,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那个长子,确实喜欢钻研些在他看来务虚的东西。
平日里总觉得他太过仁懦,不够果决,但论起博学,朝中年轻一辈里,还真没几个比得上他。
“嗯,子房此言有理。”
“那小子看的杂书倒是不少,或许真能问出些东西来。”
他挥了挥手,示意王离将后续收尾的事情处理好,自己则迈开步子。
“摆驾!去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