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一步，语气沉重地解释道。
“陛下有所不知，自我大秦一统天下，大力推行农耕，兴修水利，鼓励生育，再加上良种的普及，我大秦的粮食产量，确实是连年暴增，甚至可以说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几何倍数地增长！各地官仓，民仓，早已是堆积如山，不堪重负！”
“原本，这是天大的好事，是国富民强的吉兆。但是陛下，物极必反啊！这粮食产出，如今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大秦军民日常的消耗量！市面上的粮食，实在是太多了！粮多了，卖不上价，就必然导致粮价……持续暴跌！”
粮价暴跌？丰收反而成了坏事？这等咄咄怪事，简直闻所未闻！
萧何痛心疾首地继续说道。
“陛下，粮价一跌再跌，百姓们辛辛苦苦耕种一年，到头来卖粮所得，可能连一家老小的嚼用都难以维持！为了活下去，他们能怎么办？他们只能寄望于开垦更多的荒地，种下更多的粮食，指望着能以量取胜，多卖一些来弥补粮价下跌的损失！”
“可如此一来，市面上的粮食只会更多，粮价自然也就跌得更惨！这就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百姓越种越穷，越穷越种！”
丰收，竟然成了灾难的开始！他们种得越多，粮食就越不值钱，他们就越贫困！然后为了不饿死，他们只能更加拼命地去种！
这……何等的荒唐！何等的讽刺！
萧何长叹一声，脸上满是无奈与苦涩。
“不仅如此，那些嗅觉灵敏的商贾，也正是看准了粮价低廉，人力便宜，纷纷在各地建立起了大大小小的工坊，不少青壮劳力，都选择了放弃耕种，进入工坊做工。工坊里管吃管住，每个月还能领到一笔工钱，日子确实比守着那几亩薄田要强上不少。”
这……这不就是饮鸩止渴吗！商人逐利，无可厚非，但农为国本，若是无人耕种……
萧何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惊惧。
“长此以往，选择进入工坊做工的百姓必然会越来越多，而愿意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耕作的农夫，则会越来越少！田地一旦大规模荒芜，等到市面上囤积的粮食消耗殆尽，我大秦……恐怕就要面临真正意义上的粮食危机了！到那时，就算国库里堆满了金山银山，百姓没有饭吃，那也是天下大乱的局面啊！这才是最可怕的信号，这才是真正能动摇我大秦根基的祸患啊，陛下！”
方才还在为死钱有了去处，为新大陆的开发找到先锋犬而略感振奋的君臣三人，此刻心头都像是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银行里存的钱太多，是死钱，尚有盘活的余地。
可若是良田荒芜，无人耕种，那就是死地！那是要出人命，要动摇国本的！
嬴政的脸色铁青，紧紧握着龙椅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粮食！这才是国家的根基！没粮吃，百姓不就得反了？他这万里江山，怕是要饿塌了！
“萧爱卿，观你脸色，除了粮食，是还有别的麻烦？”
萧何心里也直打鼓，但事关重大，不敢瞒。
他从袖子里又摸出一份竹简，双手捧上。
“恐怕，比粮食的事，还要麻烦点。”
嬴政接过来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是各地桑蚕丝绸的产量和销路。
“这是……”
萧何叹了口气，脸上净是愁。
“陛下，自从咱们大秦打通了西域那条丝绸路子，丝绸就成了抢手货，利润高得很。”
“老百姓一看种桑养蚕比种粮食来钱快，都动了心，把好田好地都改种了桑树，一门心思扑在养蚕缫丝上了。”
“起初，这确实为我大秦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也让不少百姓因此脱贫致富。但是……”
萧何的语气一转，充满了苦涩。
“那西域诸国，乃至更远的大秦之外，他们对丝绸的需求，终究是有限的啊！我大秦如今生产的丝绸，早已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消化的数量！”
“大量的丝绸积压，卖不出去！原本价比黄金的丝绸，如今跌得跟寻常麻布也差不了多少！那些将全部身家都投入到桑蚕上的百姓，许多都因此倾家荡产，血本无归！良田荒废了，粮食没种，丝绸又卖不掉，只能背井离乡，另寻活路。好在我大秦如今四处都是机遇，倒也不至于饿死街头，可长此以往，这丝绸之路，快要变成丝绸之祸了啊，陛下！”
又是一个丰收成灾！先是粮食，现在又是丝绸！
嬴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怎么办？
出手政令调整？不行！刚刚才因为粮价的事情头疼，现在又来个丝绸。
今天调整这个，明天限制那个，朝令夕改，那成何体统！
必须得想个一劳永逸，或者说，能从根子上缓解这些矛盾的法子！
嬴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已经多久没求助过系统了？自从上次平定匈奴月氏之乱，系统奖励了一个锦囊之后，似乎就再没什么动静。
也罢，事到如今，看看那锦囊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意念一动，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上次系统奖励的锦囊，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嬴政集中精神，打开锦囊。
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四个泛着微光的烫金大字，祸水东引！
祸水东引？
嬴政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低头看着龙案上的两份报告，一份是粮食产量下降，农户弃耕入坊；
一份是丝绸产量过剩，蚕农倾家荡产。
等等！
工坊！
百姓宁愿去工坊也不愿种地，是因为工坊挣钱多！那些商贾开设的工坊，吸纳了大量的劳动力！
新大陆……商贾……工坊……
嬴政的脑海中，这几个词语不断盘旋，像是有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祸水东引！
这个祸水，指的根本不是那些积压的粮食和丝绸！
而是……那些多如牛毛，为了逐利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搅乱市场秩序的商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