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最先接过,只看了几行,那双因为常年处理繁琐政务而略显疲惫的眼睛,便骤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紧接着是张良,他看完之后,素来沉静如水的脸上,也难以抑制地浮现出狂喜之色!
最后轮到刘备,他仔仔细细地将帛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长长地,带着无限感慨地出了一口气。
“新……新大陆?!陛下!这……这帛书上所言,句句属实?”
萧何的声音都因为过度激动而有些发飘了。
张良也是激动得满面红光,他对着嬴政深深一揖。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乃天佑大秦,神眷陛下啊!陛下开疆拓土之不世奇功,已然远迈三皇,功盖五帝!臣以为,当立刻昭告天下,与万民同庆!而后,陛下可下圣旨,遴选我大秦最精锐的虎狼之师,再辅以最能干的文臣武将,即刻扬帆出海,前往那片新大陆!在那片土地上,设立我大秦的郡县,传播我大秦的文化,教化那些土著,开垦无主的荒地,将那片黄金之地,彻彻底底变成我大秦的沃土!”
子房这话说得倒是大气磅礴,也符合一贯的雷厉风行。
派兵,占地,设官,开荒,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张良的大方向,随即,他那深邃的目光,转向了一旁从看完帛书后就眉头微蹙,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的刘备。
“刘爱卿,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最为妥当?”
按理说,这等军国大事,刘备一个宝行的代行长,是没有资格在萧何和张良这两位重臣之前发表意见的。
但嬴政直觉感到,这个刘备的脑子里,总能冒出些和常人不一样的,甚至有些刁钻古怪,却往往能切中要害的想法。
刘备闻言,向前一步,先是规规矩矩地躬身行了一礼,脸上虽然也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喜悦,但那双眼睛里,却比萧何和张良多了一份明显的凝重。
“启禀陛下,子房先生所言,句句在理,乃是谋国上策,为我大秦开疆拓土,此乃万世不朽之功业,臣亦感振奋不已,只是……”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在仔细斟酌每一个字眼,免得触怒了龙颜。
“只是,陛下,这新大陆远在万里重洋之外,与我中原故土,无论是气候水土,还是风俗人情,都截然不同,若是依照常例,强行指派官吏军士,乃至黔首百姓,远赴彼处开荒戍边……”
“恐怕……恐怕在那些被指派的人看来,这与发配边疆,充军流放,并无太大分别啊!”
嗯?流放?
嬴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个说法,他倒是头一次从这个角度去想。
在他这位雄心万丈的始皇帝看来,能够参与到为大秦开拓疆土这等光耀千秋的伟业之中,那是天大的荣耀和机遇,怎么可能会有人觉得这是惩罚?
刘备久在市井,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他见嬴政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解,便知道自己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剖析道。
“陛下容禀,我大秦子民,上至公卿,下至黔首,大多安土重迁,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家园,有着一种近乎刻在骨子里的依恋,让他们抛家舍业,背井离乡,去一个语言不通,环境陌生,甚至还可能有未知致命危险的蛮荒之地从头开始,在绝大多数人心中,定然是千肯万不肯的。”
“即便他们畏于陛下天威,不敢抗旨,勉强去了。可到了那新大陆,所谓天高皇帝远,消息传递何其艰难?朝廷的政令,陛下的恩威,如何能及时有效地抵达彼处?我们又如何能确知,那些被派去的人,是否真的在尽心竭力为陛下开垦疆土,教化土民?倘若他们到了那边,便阳奉阴违,消极怠工,甚至是起了别样的心思,在那边自立为王,或者干脆与当地土著混居,将我大秦的律法文明抛诸脑后……那这片新大陆,非但不能为我大秦增添助力,反而可能变成一个不断吞噬我大秦钱粮兵员,却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啊!陛下!”
这个刘备!看问题的角度果然够刁钻,够毒辣!竟然直接把最根本的人心向背问题给拎出来了!
嬴政心中暗自赞了一声,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当然可以凭借皇帝的无上权威,强行下旨派人过去,但正如刘备所言,人心若是不附,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浅显的道理,他这位始皇帝自然是懂的。
萧何与张良听了刘备这番话,脸上的狂喜之色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凝神深思。
他们二人,先前更多的是从国家战略的高度,从开疆拓土的宏伟目标出发,却下意识地忽略了这计划在具体执行层面,可能会遇到的人性上的巨大阻力。
刘备这番看似有些扫兴的言论,无疑是给这盆烧得滚烫的开疆大计,稍稍浇了一瓢冷水,但也让摆在眼前的难题,变得更加清晰和棘手起来。
麒麟殿内,一时之间竟有些沉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萧何眉头紧锁,他捋了捋颌下短须,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刘备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
“刘代行长所言,确是老成谋国之言,人心向背,若不能让前往新大陆的这第一批人,打心眼儿里头憋着一股劲,铆足了力气想要在那片土地上扎下根来,恐怕这开疆拓土的伟业,真要如刘代行长所言,变成一个无底的窟窿!”
嬴政微微颔首,深邃的目光扫过三人,声音沉凝。
“故此。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去,主动替朕将那片土地经营起来,这才是上上之策。”
殿内又是一阵沉默。
是啊,怎么才能让人心甘情愿?
画饼充饥的道理,谁都懂。
这新大陆远在天边,看得见摸不着,许诺再多,若是没有实实在在的甜头,谁肯搏命?
就在这时,一直低头沉思的张良霍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嬴政,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陛下!臣斗胆请问陛下,那片新大陆之上,此刻最多的,是什么?”
嬴政微微一怔,脑海中瞬间闪过军报上的描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
“自然是土地!无主,或者说,只有那些茹毛饮血的土著占据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