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猎猎,秃山瑟瑟。
等人挖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死了?”
荣王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死死的。
“你怎么能死?你凭什么死?”
那日,荣王像是发了疯,冲着一具尸体大喊大叫几个时辰不停歇,直到最后力竭晕倒,才被金镶嵌送回去,从那之后,便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天上,一只白眉黑鹰尖唳一声,活活撞死在不远处的一座崖壁上。
主人死了,它也绝不独活。
——
天牢
阴暗,潮湿。
贺坚在这个地方住了二十三年,整整二十三年。
或者,根本不能说是住,囚禁,关押,任你怎么说,锁得住他的躯干身体,却锁不住他的灵魂。
他的精神与他的白眉黑鹰一起翱翔在百尺高空之中,盘桓,升腾,永不停歇。
——
“说!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老荣王气急败坏,手中拿着一根藤条,指尖都因为气愤忍不住连连发抖。
“我们家满门清正,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离经叛道的逆子!本王警告你,立马和他断绝一切关系,否则,别怪为父心狠!”
荣王世子跪在地上,背上满目疮痍,他垂着头听了几个时辰的训,不知道挨了多少鞭子,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不是他没有话说,而是那些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一遍又一遍,他每次那样说,只会被打得更狠,有时候甚至一连半月都起不来床,后来,他也就不说了。
终于,老荣王拂袖而去,一个白衫男子悄悄进去帮荣王世子上药。
“世子,您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不要忤逆王爷了。”
荣王世子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恨道:“他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是他的儿子,马维邦你从小没有父母你不知道这其中的苦,有的时候我倒是甘愿无父无母地长大。”
马维邦劝他小声点:“王爷这时候恐怕还没走远,世子快别说了。”
“哼!我怕他!”
荣王世子在床上躺了两天,伤还没好全,又偷偷溜出了府。
一路上,因为怕身后有人跟着,他七拐八拐地,只带着马维邦一个人来到一座院子里。
“贺坚!我来看你了!”
他明明背上全是伤,却还要耍酷跳墙,谁知落地的时候崴了脚,一下子趴到地上,沾了一身的灰尘。
“哈哈哈,怎么你每次来都是这么狼狈啊!”
贺坚在不远处嘲笑他,手中还提着一截马鞭,似乎是正准备去南山打马狩猎。
二十岁的少年,正是恣意明媚的时候,贺坚长得很好,五官精致,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给人一种潇洒肆意的张扬之感。
他年少成名,文武兼备,是整个京城贵女的梦中情郎,也的确是有这个张扬的资本。
荣王世子委屈道:“你还在旁边看笑话,不知道扶我一把吗?”
贺坚晃着马鞭,走过来。
“我觉得你自己能站起来。”
荣王世子原本只是崴了脚,站起来倒是不难,但他就是不想站,想要人过来扶他。
“不,我站不起来,我腿断了,若是没人扶可起不来。”
一旁的马维邦觉得有些尴尬,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荣王世子的腿断没断一看便知,贺坚自然是也能看得出来。
“真断了?我来看看。”
贺坚扔掉手中马鞭,蹲下来,狠狠地在他大腿根上掐了一把,疼得荣王世子马上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哎哟,你真下狠手啊!”
贺坚瞧着他一瘸一拐在院子里蹦跶,还带起了不少尘土,笑得前仰后合,也就被迫吃进去了更多尘土。
看来今日是没法去南山了,他又被荣王世子这小子拖累地在家里呆了一日。
他也不知道这位世子爷究竟是怎么回事,若说世家子弟,京城遍地都是,怎么就偏偏选了他这么个人?
倒不是贺坚觉得自己不好,只是毕竟身份尴尬,他们全家都算得上是被囚禁在京城的,不是身体上的囚禁,是精神上的那种。
又双叒在外面野了一天,马维邦觉得自己世子伴读的身份真的是快做到头了。
果然,回府之后,下人告诉他们王爷有请。
荣王世子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毕竟是荣王的亲儿子,可是马维邦却是深深皱眉,觉得今日会遭大难。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老荣王气急败坏,脖子间青筋暴起,手中的藤条早就备好了。
“本王给你说了门亲事,下个月就完婚,这段时间你就好好收收心,别再想着往外跑了,我借来了五百金吾卫,专门看着你,以后你就算是想跑也不行了!”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老荣王声音更高:“我是你爹!不论如何,先生个孙子出来!”
荣王世子脸都憋红了:“不可能!我不会和任何女人生孩子,因为我喜欢的是……”
“住口!啪——”
老荣王一巴掌扇在世子的脸上,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你是荣王世子,我们家的独苗,延绵子嗣是你的责任!休要再把你的那一套混账话说出来!维邦!还不把人拉出去!”
马维邦无可奈何,他一个皇帝钦点的新科状元,自从做了荣王世子的伴读,做的都是这些下人的活,不是陪世子出去野,就是在家里野,一点儿有用的东西都没传授出去。
“我不走!今天在这儿就把话说清楚,我绝对不娶妻,要娶你娶,我绝没有二话。”
老荣王妃过世的早,老荣王便一直没有再娶,听了这混账话,老荣王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
“你不娶也得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做主!”
最终,荣王世子还是被牢牢锁在了荣王府。
没过几日,贺家惨遭变故,全家被流放顺州府,贺坚得了个顺州府尹之位,半年后娶了云家长女。
而荣王府的那场喜事,还是没办得起来,荣王世子以死相逼,隔断了脖子上半条血管,老荣王差点以为儿子救不回来,悔恨地落泪,自那之后,也再没催过婚,但还是时不时就骂:“恶心!”
荣王世子给贺坚写信,一封又一封,却从没收到一封回信。
直到他心灰意冷之后,将老荣王的腿骨做成酒杯,脊柱做成门槛,毛发埋在院子里,臂骨制成一扇琵琶后来送给了苏凝珞,他还是没有半点音信。
恰巧此时,昭和公主逃婚,他助了她一臂之力,将人送往顺州府。
贺坚啊贺坚,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