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食的赎资抵达,原本发展已经缓慢下来的西域,再一次高速运转起来
这笔用血与火换来的巨资,仿佛滚烫的热油注入运转中的西域巨轮,瞬间驱散了深秋的寒意与迟滞。
早已拟定的分配方案,更是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化作了龟兹新城内外骤然提速的忙碌。
李琚的身影,也再次淹没在文牍与巡视之中。
时间在疏勒渠工地的号子声、格物院高炉的轰鸣声、新垦田亩的丈量声中悄然滑过。
就在天山山顶的狂风暴雪,开始朝着计式水两岸的绿洲蔓延时。
一封来自疏勒的军报,也摆上了李琚案头。
军报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告诉李琚,疏勒新城引水渠的最后一段的堤坝已经合拢,并定于腊月廿八开闸引水,疏勒文武官员,一同上书请李琚亲临观礼!。
疏勒新城引水渠的修建,乃是李林甫在西域施行屯兵垦田之策以来,所推行的最大的基建工程。
而李林甫之所以要将试点选在疏勒,而不是位于西域中心的龟兹。
其原因有二:
其一,是因疏勒城绿洲乃是计式水两岸最大的绿洲,在疏勒进行大基建,可以开垦更多的田亩,容纳更多的人群。
其二,则是因为疏勒距离河中地区更近,以疏勒为中心,可以更好地控扼丝路,统治河中地区。
以前的时候,西域对于河中地区,虽名义上控制,但实则依旧处于羁縻放养状态。
但随着怛罗斯之战过后,大唐与大食正式确立以阿姆河为界。
河中地区,便正式成了大唐治下之土。
既然已经是大唐正式的国土,那么河中地区肥沃的土地,便不仅仅只是用作针对大食的缓冲地带那么简单。
在李林甫的新政之下,河中地区,必将成为西域勾连大食,以至于更西边的那些蛮夷国度的交通要道。
同时,得益于河中地区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药杀水与阿姆河之间的大片地区,不仅水草丰沛,土地更是肥沃。
随着新政的持续推行,李琚也不可能让那么大一片肥沃的土地持续荒芜下去。
所以,大肆开垦,耕种,将河中变成西域的新粮仓,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而李琚想做这些事情,不管是哪一样,都离不开大量的人力与资金支持。
若依旧以龟兹为中心,那距离就会成为大问题。
不论是物资的转运,还是人口的迁徙,成本都要呈几何倍数的增加。
因此,在李林甫和李琚的多番考察之下,最终才选定了疏勒城,用作西域将来新的政治中心与经济中心。
而现在,这座西域新中枢的大动脉即将完工,地方官员邀请李琚去观礼,也是应有之意。
李琚看完了军报,目光从堆积的文书移向窗外飘落的细雪。
紧绷的神经,因这封邀请而稍稍松弛。
他想起了葡萄架下那个夏夜,杨玉环眼中对疏勒新城的好奇与向往,以及自己那句未践的承诺。
尽管如今疏勒已经过了瓜果飘香的季节。
但这般盛事,去参与一下,似乎也不错。
思及此,他果断对着门外唤道:“王胜。”
“属下在!”
王胜应声而入,朝李琚拱手行礼。
“准备车驾,后日起程去疏勒。”
李琚吩咐了王胜一声,顿了顿,又补充道,“告诉王妃,让她收拾一下,再和二兄,五兄,还有李相他们说一下,今年咱们去疏勒过年,顺道观礼。”
“是!”
王胜领命而去,迅速将李琚要去疏勒过除夕的消息传达了下去。
而众人听闻这个消息,亦是瞬间动弹起来。
来到西域数年了,他们还没有好好的领略过真正的大漠风光。
此番赶赴疏勒,于忙碌日久的众人而言,都算得上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
很快,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李家三兄弟以及李林甫的车驾,也冒着寒风出了龟兹城,朝更西边的疏勒城而去。
并在狂风暴雪中行驶了两个多月后,于腊月廿五当日,抵达了疏勒新城。
而今的新城,虽尚在营建,但规划严整,屋舍俨然。
那与龟兹迥异的边塞气象,让杨玉环,李瑛、李瑶等人都颇感新鲜。
一行人来到疏勒守将早已备好行辕,休整了三日,时间便来到了腊月二十八。
赶在吉时到来前,李琚带着家人登上了新筑的渠首高台。
高台上,寒风刺骨,但视野极阔。
脚下,巨大的闸门如同蛰伏的巨兽,宽阔的河道长达百里,一边连接着计式水,一边连接着天山尽头。
而在河道两侧,则是规划中即将受益的广袤良田。
此刻,一望无际的良田覆盖着积雪,尚且看不出什么。
但只待春来,这片一望无际的良田,便会在潺潺流水的温暖之下,迸发出无尽的生机。
高台一侧,负责修建疏勒渠的守将激动地汇报着工程详情。
李琚只是静静听着,目光落在闸门与干涸的渠床上。
冬日引水,这并不算是一个好主意。
毕竟计式水虽然未曾上冻,可冬日的水位,同样下降得厉害。
不过,既然他们有信心,李琚自然也不会去打击他们。
李林甫站在李琚身侧,轻轻捻着胡须,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今日,若此渠当真能够通水,他绝不怀疑,待来年春雪化冻之时,龟兹一定会成为不输江南的鱼米之乡。
终于,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河道两侧的人流也越聚越多,逐渐形成了山呼海啸之势。
眼见汇聚的人流越来越多,时间业已来到了正午。
负责疏勒渠工程的工曹参军顿时向李琚深深一揖,高声道:“殿下,吉时已到,请殿下下令开闸。”
听见这话,他身后参与筑渠的官员、匠人头领、屯田军代表,以及闻讯赶来的疏勒各族头人、疏勒百姓,也齐齐朝着李琚躬身一礼。
李琚目光环视眼前的人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随即微微颔首,高声道:“传令,开闸!”
“开——闸——引——水——!”
随着李琚一声令下,传令兵嘶哑的吼声顿时在寒风中接力般传递开去。
“嘿哟——嗬!”
“嘿哟——嗬!”
闸门两侧,数百名赤膊的精壮力士齐声呐喊。
号子雄浑,粗大的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
巨大的绞盘在号子声中发出艰涩刺耳的“嘎吱”声,仿佛筋骨在拉伸。
沉重的闸门,亦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巨兽,一寸寸、一寸寸,在数百名力士的拖拽下,缓缓向上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