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不死(3)
萌晞晞2025-05-18 09:313,951

  在梅英雷厉风行的手段之下,骆寅死后当夜,幽木堂的局面便大抵安定下来了。

  卿云四人也在芒萁的盛情挽留下,在堂中休整了三四日,一则阎阿烛表示自己要在附近山林里找些毒源,新制些毒粉来傍身,二则自抵中山郡后,便一事压着一事,这两天更是日夜颠倒,提心吊胆,饶是卿云不比其他闺阁小姐娇养,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被阎阿烛勒令好好休息。

  但未免迟则生变,众人还是在第五日用罢践行的午膳后,启程上路了。

  芒萁押着人证,北赴都城,而另外四人则向常山郡而去。

  问仙宫总坛就隐于常山郡郊的重重峰林之中,但梅英只跟随盛逵去过两次,标记的路线图并不详致。但好在一行人本也没有打算直奔那处去,而是一路穿行过常山郡的几个小县,及至郡治所在的兴怀县,才找了家进出热闹,颇有人气的客栈歇脚,探听关于“不死药”的消息。

  晚膳时分,云来客栈一楼的大堂里,三教九流,人声鼎沸,酒肉满碟,灯烛通明。

  四人找了个既能观察四下,又不打眼的位置坐了,要些了寻常酒菜。

  可跑堂端菜上桌时,却往柳少游手里塞了一枚不太寻常的蜡丸。

  要说谛听楼的情报网当真了得,哪怕隔着千里之遥,这消息自都城传到常山郡的速度之快,刨去打探的工夫,只花了一旬有余。

  朝廷的加急军报,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边在心中叹服,卿云的视线边随着柳少游手中字条的展开往下读。

  情报简短,只有两句话:明斐章浮尸护城河,死因存疑。醉香坊舞娘璇儿消失多日。

  卿云看完,默了默,问:“我的三百金是不是快花完了?”

  “何出此言?”柳少游挑眉,随手把字条烧了。

  “如果不是不满我没加钱还打探这么多情报,谛听楼送来的消息怎么可能驴唇不对马嘴?”卿云撑着下颌,眯眼觑他。

  当初他们三人商量好的,分明是交由谛听楼去打探明斐然的仙云纹纹身从何而来,他是否接触过什么可疑之人。可如今这份送来的情报里,对明斐然与纹身只字未提,倒像是刻意绕开了似的,只提供他弟弟与璇儿的消息。

  “大概是还在查,又怕你等得急了,打探到了什么便先送来什么吧。”柳少游面不改色地解释了一句,就自然地顺势分析起来,“明斐章之死,定然不是意外——被问仙宫杀人灭口的可能性更大。”

  南宫止颔首:“明斐章弑兄并非出于一时义愤冲动,加上他又是最后一个离开那间起火卧房的人,完全有可能先把那卷《千金方》带走藏起,待风波过去,再与指使他的幕后之人碰面、交易。只是不知这其中出了什么纰漏或变故,才丢了性命。”

  “假设璇儿就是问仙宫的人,那么从她的消失来推断,她应是得手了。”柳少游又道。

  “按梅英所言,向问仙宫主进献《千金方》都可得晋赏,她一人一马,若求功心切,日夜奔赶,当是前几天就回到问仙宫总坛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推论,倒叫卿云插不进话了,只得扬扬眉,撑着脑袋环顾四周,很快就被边儿上也才落座的一桌吸引去了注意。

  “都说常山郡有不死药,可咱们这一路一问一个没着落!别是姓宋那奸商闲着无聊,耍人玩儿的吧!”

  先开腔的是个形貌粗莽的汉子,腰间别着一把短斧,嗓门不小。

  “大哥莫急,那姓宋的家中长子的确病重,这才张榜求药。事关儿子性命,他给的消息应该不会错。想是前几座都是小县城,如今到了这郡治所在,肯定少不了好东西。”出言安抚的那人一张国字脸,显得斯文端方许多,但也是一身江湖人装束,“咱们再打听打听——真要能把不死药弄到手,回去可就吃喝不愁了。”

  桌边坐着的第三人年纪最轻,频频皱眉:“二位大哥,我这心里还是没底。那不死药就算是真有,也肯定不便宜啊。就咱们这点儿家当……”

  “怕什么?有老子在,没有买不到的货!”粗莽汉子闷头灌下一口烧酒,大掌往腰间的斧柄上一拍,自负大笑。

  “三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想买什么?咱们郡山岭环绕,顶好的山货可多着呢,尤其是兴怀县里卖的,都是外边少见的!”跑堂的路过,只听了半句话,乐呵呵与三人搭腔,“我和这条街上走山货的货郎都相熟,他们那儿有什么值得买的,我门清儿。不要,我给三位介绍介绍?”

  这年头跑堂能赚到的都只够糊口,引荐外地商客买山货,从货郎那儿抽的份子钱才是油水。

  “小哥消息灵通啊,但我们不为山货,是家中有病人,想来求药。”国字脸微微一笑,“据说常山郡有不死神药?刚咽气的吃了都能活过来?”

  听到此处,卿云心神一凛,正要提醒另外三人侧耳,扭头却发现他们皆已是一副凝神细听的模样了。

  “药的事我可不熟。客官慢用哈。”跑堂闻言,嘴角一垮,笑意顿去大半,敷衍着转身就要走。

  “小哥等等!”国字脸伸手一拦,手中铜板丁零当啷就往跑堂肩上的褡裢口袋里撞,“不熟不要紧,能给个指引就行。”

  跑堂立时又变得眉开眼笑:“客官大气,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那不死神药传得是挺邪乎,但也都是私下里偷着买卖,不晓得药效是真是假,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咱也没吃过不是?”

  “在哪里买卖?”国字脸忙追问。

  “没个固定的地方。买到的人都是说是那卖药的主动找自己……”

  跑堂先是摇摇头,接着又压低声音,凑到桌边低语了句,顺手一扫抹布,将桌沿酒渍擦了,才又快步跑去门口招呼新入内的客人。

  大堂内声音嘈杂,如卿云这般普通人,耳力不济,还真没听清跑堂说的是什么,只能朝南宫止递去询问的眼神。

  “多去几家医馆附近转悠转悠,没准儿就能遇上。”南宫止会意地把原话复述一遍。

  “这是什么道理?”卿云一愣。

  “有些行骗的铃医专门在各大医馆附近盯人,专爱找那些久病难愈的,或是前来求诊却不顺遂的外地人下手。这些人治病心切,一骗一个准。”

  阎阿烛对面前的白米饭似乎不太满意,边用一副深谙此道的口吻解释,边从袖里掏出个小瓷瓶,往米里加料。

  “这是什么?”卿云好奇地挨过去。

  “毒药。”阎阿烛言简意赅,而后扒拉了一大口,露出满足之色。

  “……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我这瓶的口味是特制的,麻辣鲜香,之前在幽木堂干架我都舍不得拿出来用——”阎阿烛还拿着瓷瓶,向着卿云扇了扇,“你闻闻,是不是比单吃米饭香?”

  柳少游闻言,眉心一跳,唰一下展扇,挡在二人中间。

  “神医这毒药拌饭的吃法固然别致,但还是不要轻易模仿吧。”

  “看你紧张的。我能没分寸吗?”阎阿烛嘁一声,转而把小瓷瓶往南宫止那边递,挑衅似的一扬唇,“小姑娘是遭不住,活阎王应该没问题。敢不敢试试?”

  南宫止垂眼瞧了那瓷瓶片刻,末了只轻描淡写地吐出四个字。

  “我不吃辣。”

  “……”

  这一局,无疑以阎阿烛吃瘪落败告终。

  卿云抿唇偷笑,与柳少游交换眼神后,重新把话题拉回正轨。四人商量着,决定先休整一晚,明日再去医馆“寻医问药”,设法钓那卖药的冒头。

  计划定下,一顿晚膳也用罢了,柳少游出手阔绰地向掌柜的包下了客栈后头那座独立的小院,四人各挑了间房,便都回屋了。

  连着赶了好些天的路,一半还都是在深山老林,餐风露宿,卿云一回屋,就先叫了热水沐浴,之后见天色还不算太晚,便神清气爽地出门来,轻叩了叩隔壁阎阿烛的门。

  “阿烛姐,你睡了吗?”

  屋里没有回应,但很快门就被拉开了。

  阎阿烛显然也是刚沐浴过,鬓边未戴银饰,墨发披散,蕴着水汽的眸子少了清冷:“怎么了?睡不着的话,要不要一起?”

  “我是来送这个的。”卿云笑着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阎阿烛。

  “这不是你的护手吗?”后者低头诧异。

  “不是我那副,是我给你做的。”卿云把东西塞她手里,“试试看,合不合手?”

  阎阿烛把护手拎起来,对着月色打量,薄得透光,手感也像是比卿云自己用的那副还要细软些:“你什么时候做的?特意给我做的?”

  “前几日进镇,补充粮水采买时,正巧瞧见上好的制作材料便买来做了。”卿云大方地一点头,“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我都是半夜偷偷做的。”

  先前在幽木堂验尸那夜,卿云就留意到阎阿烛对自己的护手颇感兴趣,故而一有机会,便做了相赠。

  “小姑娘还挺有心的啊。”阎阿烛也不客气,马上试戴起来,活动了两下被护手包裹住的十指,果然薄若无物,半点儿也不影响手指的灵活度,“哎呀,真是好东西!以后师父再捡回些病猫病狗让我照顾,我就戴上这护手——血就罢了,我实在受不了那些毛粘在手上。”

  “有用就好。”卿云笑眯眯的,并不在意她拿去做什么用。

  “行。”阎阿烛见她送完东西,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就已猜到个七八分了,“这礼物我收下了,有什么事儿就说吧。别客气,趁我心情好,尽管说。”

  阎阿烛都这么说了,卿云也不忸怩,让她稍等,小跑回屋又折回来时,手中多了个水囊。

  “我想请你验毒,验一验这土里的是什么毒。”

  说着,卿云把水囊的塞子打开,里头装的正是当日从桂圆墓中带出来的土。

  尸坑里的土封存这么些时日,气味自然不好闻,阎阿烛眼角微抽,暗忖比自己口味还重的人出现了。

  “你一路都带着这东西?你怎么确定土里有毒?”

  既然要找人帮忙,就没有再瞒着的道理,卿云遂将桂圆之死也简单与她说了:“桂圆坟旁寸草不生,土里也不见虫蚁,我才怀疑是她体内之毒随腐液渗入土中造成的。”

  “我看看。”阎阿烛终于表现出些兴趣来,摘了护手,从皮筒中召出只蛊虫来,钻入水囊。

  少倾过后,蛊虫飞出,落在主人伸出的食指指腹上,小而尖利的口器一下子刺入了阎阿烛的皮肤。

  卿云一讶张口,却控制住了没有出声,只是担忧地观察阎阿烛的脸色。

  但后者面色却不曾有异,敛眸抿唇半晌,方才收了蛊虫,抬眼道:“这土里的确有种古怪又霸道的奇毒,我之前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不过已是残毒了,对我无用。”

  “那这毒的来路还能验出来吗?”卿云蹙眉。

  “可以,但守着一捧死土费劲是没用的,得在活人身上验试。”

  “人?我把这土吃下去?”

  阎阿烛闻言,弯着都笑声来了:“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在小柳身上研究,不必舍近求远。”

  “不行!”卿云斩钉截铁地拒绝,“这说到底是我自己要查的事,不能让他服毒冒险。”

  三百金虽多,却不够买,也不能买下人命。

  “傻妹妹,谁说要让他为你服毒了?”阎阿烛仍是笑着,看似没由来的,做出自己一手给另一手搭脉状,“是他本来就中着这要命的奇毒啊。”

  卿云眨眨眼,似在呆怔,又似在记忆里搜寻着什么。

  直到“毒罐子”三字跃入脑海,她才恍然大悟:“那天晚上我们被迷晕后,你之所以搭他的脉,其实是在给他诊毒?”

  

继续阅读:第五十三章 假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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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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