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柳少游!”
几乎是追着青衣仙使的最后一个字音,霍霜叶怒喝一声,飞身掠下,袍袖盈风间,右手化掌为爪,直向柳少游的脖颈抓去!
卿云带兵赶来,就意味着柳少游的投诚是假,不过是缓兵之计。但现在兵临城下,人却是不能一怒之下就给杀了,需得挟之为质,以图退兵。因此,霍霜叶这一击看似杀意滔天,却并未使出真正的杀招。
但南宫止既在场,便不会令她得逞。
只见一片寒光从斜刺里横空袭来,将霍霜叶的汹汹来势一刀斩断!
“宫主小心——”
两名仙使大惊失色,未料殿内竟还有第五人,狼狈撤步,才堪堪躲过刀风过处的雷霆之威!
霍霜叶也蹙了眉,将身一侧,爪复化掌,凌空一挥,无数根傀儡丝便自袖中飞出,欲将其刀势缠阻下来!
南宫止经了柳少游的提醒,心中早有准备,见其所使兵器奇诡难缠,便当机立断,于刀身上贯注了七成内力,反手劈向那罗天织网般的丝线——
银丝与刀身相撞的铿鸣刺耳,却伴着二人的气劲激荡不绝。
因为距离太近又无法调用内力护体,柳少游几乎失聪了几个瞬息,直到二人同时落地,霍霜叶的语声才像是从极远处传来。
“你是獬豸刀的传人。”
“是。”
傀儡丝如吐信毒蛇般缩回了雪衣女人的袍袖中伺机而动,出鞘的窄刃薄刀则在南宫止的手里微微震颤。
“你师父还活着?”霍霜叶问。
“与你无关。”南宫止有些不耐地皱皱眉,根本不想与这种人谈论师门,目光扫过已立到霍霜叶身后,随时准备助阵的二仙使,又侧脸瞥了瞥地上的柳少游。
“他若还活着,本座不想伤你。”
投鼠忌器,霍霜叶怕的不是獬豸刀,而是它的前任之主,独据武林第一的朱墨。
盛名之下难免自傲,寻常那些年少成名的侠客必将她此话视为折辱,反唇相讥,乃至出手相争。
可南宫止却只是一脸中肯地颔首赞同:“你在师父手下过不了三招,怕他是应该的。”
“你——”霍霜叶猝不及防,被噎得美目一瞠。
“你知道我在师父手下能过几招吗?”南宫止又接着话问她。
霍霜叶哪里还肯再应他半句,只厉声对身后二人令道:“给本座把人抢过来!”
“是!”
二仙使话音未落,南宫止身形已动,刀锋在地上划起一片迸溅的火星,挟着磅礴内力,扫向欲擒柳少游的二人。
獬豸刀的刀势大开大合,又如风如电,刀影缭乱。
青绿二仙虽是同使峨嵋刺,配合默契,却仍非南宫止的一合之敌,不过几招便已露了败势。
“黄口小儿!休得目中无人!”
眼见弟子不敌,霍霜叶暴喝一声,双掌间同时射出银丝,直取柳少游!
南宫止神色一凛,忙只将那两名仙使震飞出去,抽刀回护柳少游。
“不可!”柳少游出声提醒已是不及。
电光石火间,霍霜叶左腕一翻,十数道傀儡丝便在半空中陡然转向,朝南宫止周身要穴袭去!
眼见一时难以两全,南宫止并未犹豫,横下心来不改刀势,直朝刺向柳少游的银丝斩去——
那头丝线方落,可射向南宫止的却也转瞬至了方寸夺命之间!
他全力回刀招架的同时,左手先一步以刀鞘封腰,护住几处命门,虽不能全身而退地接下这一击,但也不至伤重。
“噗。”
可下一刹,短促到几不可闻的迸裂声突兀的打断了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黑点不知何时从南宫止腰间飞出,避开银丝,咻的窜到霍霜叶双目前,炸开了。
小小一团白烟滚过,瞬间消散,霍霜叶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掌中傀儡丝竟也滞住片刻,失了准头!
“快走!别恋战!”
柳少游大喊一声,南宫止也反应过来,脚下生风,拎起前者就飞身出殿,一路顺着石阶上掠。
“还不快追!”
身后是霍霜叶气急败坏的声音与二仙使的应诺,柳少游扭头下望之余,还抽空了问句。
“你身上有蛊虫怎么不早用?还有吗?”
“不知道。我也没察觉她是什么时候把虫子藏在我身上,准备咬死我的。”
“什么咬死不咬死的?我看那蛊虫分明是在护主。”
二人说话间,前方头顶已见光亮。
隔着数丈,南宫止便提气点地,自密道入口一跃而出。但他似还嫌不够快,挥刀一劈,直接将屋顶掀飞出一块,带着柳少游上了房。
咻咻咻——
数枚响箭紧随二人之后升空,问仙宫全派立时陷入戒严。
柳少游极目远眺,依稀可见自下而上杀来的人潮在日光下盔甲粼粼,是官兵。
“有外敌来袭!前山弟子,随我至山门抵御!其余的守住宫门!”
“是!”
闻讯的问仙宫弟子从四面八方聚拢一线,从峰顶杀将下去,犹如一把长枪冲锋,刺向敌营。
大章承平日久,也不知郡兵平日里操练如何,只怕会是一场苦战。
血流成河之景闪入柳少游的脑海,可自顾尚且不暇,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悲天悯人。他才微一敛眉,便觉得一阵熟悉的冰冷杀意自下方追来!
“铛——”
兵刃相格,峨嵋刺勾住獬豸刀的刀脊转过半圈,又回到了跃身上来的绿衣仙使者手中。
霍霜叶也在两名弟子之后追上了屋顶,只是瞳色较之前灰暗不少,当是被蛊毒影响了视物。
可就算如此,三人联手围攻南宫止一人,后者又要顾着柳少游,实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南宫止只能不断在檐壁飞走,左右腾挪,避免缠斗,直到颇为耳熟的嘟囔拨开窝纷乱的人声,准确地落进他耳中。
“小柳?柳少游?”
“都去哪儿了……”
视线循声而去,只见地面上的阎阿烛一副鬼鬼祟祟模样,正趁问仙宫弟子集结,乱作一团之机,四处推门寻人。
一刀横扫出去,将袭上前的三人逼退两丈,南宫止嘴角一勾,冲阎阿烛的身影大喊。
“阎阿烛!带他走!”
阎阿烛一惊抬眼,就见南宫止毫不犹豫地把柳少游朝自己扔了过来!
“我能往哪儿带啊?”阎阿烛嘴里骂骂咧咧,却还是硬着头皮纵身一跃,堪堪接住了被扔下屋顶的柳少游,还差点儿闪了腰,“哎呦!”
“对不住啊。”
柳少游也很无奈,才与阎阿烛二人勉强站稳,就听得上方的霍霜叶以内力传音。
“捉住那一男一女者,可得本座晋赏——”
这一声,似无形之波,荡向四方,原本还在混乱中的问仙宫弟子立时有了目标,潮水一般向着柳、阎二人涌来!
“就是他们!上啊!”
距离最近的几名弟子眼尖,迅速拔剑,围攻上来。
阎阿烛一心扑在医术与蛊术上,武艺平平,只修了个自保的程度,倘若只她自己一人,倒也能凭着身姿轻盈,寻隙奔逃。可带着个负伤的柳少游,她不得不一手护着他左躲右闪,另一手不断将毒粉撒向蜂拥而至的问仙宫弟子。
可毒翻一个,又冲上一双,这些一心立功的弟子前赴后继,乌泱泱上百人,阎阿烛根本杀不出路来。
身上带的毒粉已消耗大半,却还不见脱身之望,阎阿烛脾气上来,高声大骂。
“南宫止!你真是我的活阎王!我刚才怎么不先毒死你呢!”
然而话音才落,一片刀光便自她身后半空处飞流而下,如霜龙吞日,只一摆尾之势,便令满地蝼蚁皆俯首!
反握獬豸刀的南宫止背对阎阿烛,长身而立,只侧首对她说了句:“你放我这儿的虫子死了,有机会我赔你。”
“那我可记下了!”
趁着攻势阻滞的间隙,阎阿烛带着柳少游,提气纵跃,毫不留情地狠狠脚踏地上那些倒地哀吟的家伙,冲向宫门!
脱身出数丈之外的那刻,她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南宫止的方向。
冷面刀客的身影已被接连赶来的问仙宫弟子再次淹没,她只能从罅隙中瞧见那片雪亮如皓月的刀光。
“我可不接受死人赖账……”
低喃着收回视线,阎阿烛带柳少游拐过一条长廊之际,听见了獬豸刀爆发出的铮鸣回响——
“噗!”
南宫止拧腰旋身,刀风过处,又有十几名问仙宫弟子呕血倒地,甚至不省人事。
想立功,也得有命在,眼见他一人一刀砍翻了几十号同门,其余还站着的也不敢再贸然上前,只是隔着十步远的距离与之僵持。
“看来江湖传闻果然不可尽信,你这般心慈手软,处处留手,放他们一命,实在有负‘遇之命止’的恶名。”在阁顶上旁观许久的霍霜叶终于身形一纵,衣袂迎风,落到南宫止面前,“不过,你以为就凭他们两个真能逃出问仙宫吗?”
“五招。”南宫止眉眼冷淡,并不被她所言动摇心神。
“什么?”霍霜叶微愣。
“刚才的答案,我能在师父手下过五招。”南宫止说着,缓缓将獬豸刀横于面前,寒光映进他的眼底。
“好大的口气!”随着霍霜叶一声冷笑,铺天盖地的傀儡丝随内力倾泻,向南宫止激射而出,“那本座就替你师父试你一试——”
银丝诡谲无形,至阴至柔,刀法迅疾凌厉,至阳至刚。
一轮红日西斜,一黑一白两道身形转瞬交错,又同时腾空,逆着难以迎视的刺眼日光,斗至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