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遇安干脆没有搭理他，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黑板上去了。
简梵舔着脸蹭了过去，毛茸茸的头发蹭着他的手臂：“你快问我，我告诉你。”
陆遇安把压住的卷子抽了出来，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想知道了。”
“别呀！”简梵老神在在地科普道，“是苏联的电影导演，开创了电影的蒙太奇时代。”
陆遇安手上的笔一顿，轻轻敲两下试卷。
说起电影的简梵眉眼唇梢都染上了光亮，像极了窗外明亮夺目的阳光，唤醒了枝头刚长出的翠绿嫩芽，带来了勃勃生机，足以吸引住了全部的视线。
“我给你科普一下蒙太奇，”他继续解释，“蒙太奇就是不同镜头拼接一起，表达了单个镜头无法表达的。”
想了两秒，生怕自己没说明白，又举了个例子：“两个镜头一个在哭的婴儿和一个是带血刀，别人会想到凶杀，一个是在哭的婴儿和奶瓶，会联想到他可能是饿了。我说明白了吗？”
话音刚落，简梵敏捷往陆遇安那边一侧，粉笔从他的脸颊上擦过，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白色印记。
王华强握着断了半截的粉笔头：“那么能讲，给你开个选修课让你去走廊讲啊！”
简梵满不在乎的随手扒拉下领口，把课本往桌上一丢，长腿一迈，十分潇洒地就往门口站去。
他抬头看着天空竟觉得有些发困，打了个呵欠望向了远处的操场。
高一年级的学生正在上体育课，好几个躲在树荫下纳凉的学生在体育老师哨声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跑到了草坪上。
陆遇安站在他的身侧顺着目光方向往那边看看过去：“笑什么？”
“那几个人逃课被抓了。”简梵抬手指了过去，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也出来了？”
“是我主动跟你讲话的。”就算是被罚站陆遇安也丝毫没有怠慢的情绪，依然像是那个在红旗下面，代表着全校学生发言的好好学生。
简梵懒懒散散地靠在墙上，继续眺望着操场上那几个正在上体育课的班级。
老师已经吹哨让他们解散自由活动了，而这种时候对他来说也是意味着可以直接下课。
在他看来，罚站和自由活动都没有老师管，岂不是代表了同一个意思……
而且，现在的他晕晕乎乎的，只想赶紧吃完饭回家睡觉。
简梵从兜里摸出了一颗薄荷糖，舌尖染上冰凉，身体似乎得了片刻的清醒，偏了偏头露出了个痞痞的笑容：“学霸，你翘过课吗？”
陆遇安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教室里王华强正在认真的评讲试卷，根本没有分半点心思在门口外的他们身上。
简梵对上了陆遇安的视线，目光坦荡地发出了逃课邀请。
在外面罚站，听不了课，影响不了学习，而且早点去吃午饭，还能够替拥挤的食堂缓解两名人员压力。
陆遇安抽了下嘴角，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毕竟简梵的理由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
从食堂出来迎接两人的是黑压压的吃饭大军，简梵对于翘课决定十分得意，心满意足地仰着头迈着步子往校门口走去，却被陆遇安拽了一把。
陆遇安盯着对面炒面店门口蹲着的几个小混混：“来堵我们的？”
“怕啥？”简梵摸了摸自己手腕上残留着陆遇安掌心的余热，扯了下自己的包，“今天哥哥再把他们干趴下！”
陆遇安扣住他的肩膀，提醒道：“除了之前那个破洞裤，旁边还有两个。”
一个在巷子口左顾右盼，另一个在刚从小卖部里出来给红毛递了根烟
太不讲江湖道义了，还叫帮手了！
简梵不满地想着，却碍于先前的说出口的话，不知道到底要不要上前。
他可不想就这样打了自己的脸。
忽然，红毛站起身来，迎着从校门口学生走去。
他勾住了一个瘦弱男生的脖子，在耳边低语了几声，男生被他连拖带拽地带着往巷子里走。
两人有些疑惑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被带走的男生名字：“——吴维？”
很显然，像吴维这种浑身上下写着乖宝宝三个大字的好学生，是根本不可能和街头混混扯上关系的。
不过看红毛那个熟练地模样，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跟吴维打交道了。
吴维被被逼到了角落处，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那声响听得简梵肉都痛。
他声音发虚：“我报道那天，那天才给你们钱了……”
“什么叫做给我们钱？”红毛呲着牙问道，“难道不是你应该的吗？”
陆遇安摸出手机，摁下了录像，就拍到吴维颤巍巍地从包里翻出了一张五十和一堆的散钱，小心翼翼地递上去说：“我真的没钱了。”
简梵冲着他比了个赞的手势，兴奋地鼓了下掌。
清脆地击掌声在巷子里格外明显。
破洞裤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粗声粗气地问道：“谁？”
简梵抬眸对上了陆遇安无奈地眼神，无所谓耸了耸肩从墙边走了出来，扬起手乐呵呵地打了个招呼：“一晚上不见，还记得你哥哥我吗？”
红毛一歪头，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好小子，老子正愁着怎么找你，你到自己送上门了。”
陆遇安把木凳腿塞进简梵手里，目光坚定：“拖住他们，我报警了。”
这还是简梵第一次到警局，他好奇地四处打量，隔着墙还能够听到红毛和破洞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解释着“他们只是跟朋友开玩笑”。
但碍于陆遇安拍下的视频铁证，任何的解释都是徒劳。
简梵懒散地又打了呵欠，打架的过程太过亢奋，现在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困意又一次袭来。
警察做完笔录，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看着那一脸倦意和略微泛白的脸色：“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看？”
简梵心里连连呸呸呸了三声，暗骂他乌鸦嘴，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困。
才刚刚走出笔录室，穿着素色长裙的吴维妈迎着面冲了上来，丝毫没有准备的简梵惊得往后一躲。
吴维妈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热切地问道：“你就是救了小维的简梵吧？”
“阿，阿姨你好。”简梵的手被握得有些生疼，没想到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个女人，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道。
吴维妈又握住了跟在简梵身后出来的陆遇安：“还有陆同学，今天要谢谢你啊！”
一手拽着一个，简梵和陆遇安对视一点，都觉得有些尴尬。
“妈。你别吓着人家。”坐在大厅里的吴维站起身子，又被奶奶按了回去。
吴维奶奶碎碎念着：“你才受了那么大惊吓，好好坐着休息。”
吴维挣扎起身：“奶奶我没事啦。”
看着吴维被一家人团团围住的情景，简梵突然有些羡慕，心就和被松开的手一般，空落落的。
他垂下眼，从小跟着保姆长大，爸妈给了他很多零花钱，却总舍不得分上一点点的多余的时间来陪伴他。
估计换成他被人抢劫进警察局了，也不过派王秘书来领他出去吧。
想到这儿，简梵感觉到心尖上的嫩肉被人掐住了，酸涩难耐。
陆遇安察觉到简梵的情绪不对，用手臂碰了下他的胳膊低声道：“怎么了？”
简梵轻轻抽了下鼻子，眼珠一转又恢复到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困了呗，回家睡觉去了。”
简梵把头埋进枕头里，手机铃声仍然在无休无止地继续，头像是被无数蚂蚁啃过一般疼得发胀，浑身上下就像是从火山岩浆上滚了一圈烫得厉害。
他气闷地抓过手机，粗声粗气地问：“谁啊？大白天的。”
“这都几点了，还在睡？这不要上课了吗？”简隆的声音在手机另一头响起。
简梵揉了把眼睛，重新看了眼来电号码，怀疑自己还在做梦：“爸？”
“你华强叔给我打电话了，说你现在成绩不行啊，就算以后出国也申请不到好学校。你这学期成绩再不好就重新回高一再读一年。”
简梵冲着手机张了张嘴，没想到着这大半个月来和他爸的唯一一通电话就是来颁发圣旨的。
他把手机丢在一旁，也不在意听筒他爸的各种念叨。
重新躺会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喉间像是被缠上了蜘蛛网，按着嗓子不能发出声响，浆糊般的脑子闷闷发疼，太阳穴上的神经就像是要从皮肤里跳跃出来。
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又是进警局又是掉沙坑的。明明连不认识的警察都能看出他生病了，亲爹就来了句为什么还在睡？
又想起了警察局里吴维妈嘘寒问暖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紧接着手机又响了，简隆的王秘书把各科补习老师的联系方式和补习计划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他感觉自己气得都可以喷出火来，呼吸都变得异常的炙热。
扯掉被子，空调的冷气包裹住全身，又觉得有些发冷，简梵烦躁地把空调温度调到最高，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太阳已经西斜。
全身上下像是被人用石头压过一般酸软无力，他艰难地扶着头下了床，心里将摁门铃的人骂了无数遍。
该死的，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个时候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