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会就是不会，就算是看出花来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左手的食指轻轻敲着桌面，简梵闭着眼把最后一道选择题蒙了个答案，把笔往桌上一丢，靠着椅背上。
陆遇安把书放在了膝上，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看向他：“写完了？”
“……算是吧。”简梵回答得模棱两可，此刻陆遇安那张淡漠脸上带着几分慵懒。
他安站起身，修长的身影挡住的夕阳下投来的光，一点一点向他靠近，把他笼罩在阴影之下。
抬手，按亮了桌上的台灯。
陆遇安：“不开灯对眼睛不好。”
突然的亮光让简梵一下子晃了神。
视线落在那卷子上滑动着的指尖，消瘦白皙的手，透过手背可以清晰的看见青筋，回想起了那个牵手时候的温度。
掌心的暖意和这冷冽的白一点都不一样。
陆遇安停在了最后一道题选择题上，顿了一下问道：“蒙的？”
简梵承认道：“蒙的。”
“问题不大，”陆遇安挑了下眉，抬眼看他，评价道，“就是懒得动脑。”
“……”前面四个字就足够了，后面的评价简梵并不想要听到。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腰身，一手扶着脖颈，另一只手直接搭上了陆遇安的腰。
陆遇安盯着腰上的那只手三秒钟，由着简梵这样揽着。
他把卷子放回桌面上，用红笔勾在错题旁边写下了相对应的知识点。
苍劲有力的字体，锋利的笔锋，颇为好看，隐约看得出藏在字体下的那丝肆意的张狂。
习惯性地在写完每段词的右下角留下个小点，就像是手腕上的那颗小黑痣，似乎将所有轻狂收敛在那个禁欲又克制的小点。
他没说话，半垂着眼看着卷子，显得陆遇安的睫毛很长，一下一下的扇动着，在投下了一小片光影。
他稍稍侧目，简梵整个人的身影落在了他的视线里。
“怎么了？”简梵有一些不自在地揉了下脖子。
陆遇安把笔放下，问道：“你有在听吗？”
“有啊，”简梵下意识地回答道，“你刚刚说道……”
说了什么，好像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满脑子都是那张被光影勾勒出来的侧脸。
“刚刚说了什么？”陆遇安问道。
简梵舔了下唇，心虚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似乎还能听见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的声音，简梵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指尖，承认道：“没听。”
陆遇安慢慢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略显杂乱的刘海自由地搭在额前，耳尖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染上红色。
简梵咬了下舌尖，抬头对上他向下滚动的喉结，一时间又忘了前向想好的说辞。
陆遇安半倚在桌子上，环抱着胸，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臂膀：“是我说不明白？还是不想听？”
“……”
都不是。
但，总不能说是看着你一时入了神。
简梵选择了沉默，靠着椅子上，稍稍仰着头，露出了坚毅的下颚线，连接着脖颈、锁骨的线条显得格外的修长。
见他没回答，陆遇安别开视线，重新拿起卷子。
卷子上错题存在的问题很清晰，知识点紊乱以及计算错误的失分，要解决难度并不大，无非就是重新梳理下知识点再细心认真检查结果。
相对于学不会和自暴自弃，陆遇安判定为后者。
可是，简梵的态度太过模棱两可，让他无法明白这归根到底的原因是什么。
陆遇安问道：“你有想过考什么大学吗？”
“嗯？”简梵侧头思考了一下，“算了，到时候再说。”
“那专业呢？”陆遇安继续问。
心头闪过了一个词，是他想要的东西，但是喉间一哽，他偏开目光，视线落在了陆遇安刚刚坐着的躺椅上。
随着风一下一下地轻晃着，时光也伴着摇晃一点点地溜走。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没有。”
“是么？”陆遇安侧目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地觉得有些孤独。
他拿起刚刚放在摇椅上的那本《认识电影》晃了晃：“之前你说的爱森斯坦，我就找了点跟电影有关书来看，估计你会喜欢。”
书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
电影，这不就是出现在心头的那个词吗？
被人轻易看穿的感觉让简梵心生防备，倏然在周身裹上坚硬的铠甲。
他固执地否认道：“我不喜欢了。”
陆遇安看着他，想要从他的眼睛里读出除了抗拒之外的其他情绪，却发现只是徒劳。
“嗯。”陆遇安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把书重新放回了书架上。
”简梵不屑地自嘲道：“连我爸妈都不管我，你管我做什么？
有个期待的答案想要等到回应，却又别扭的不敢承认，绪像是火山爆发一般奔涌而出，似乎是要将面前的这个人直接吞没。
“哦？”陆遇安垂下眼，伸手替他拨开了散落在眼角的头发。
声音很轻拨弄得简梵心头发痒，这种被人在意的感觉让简梵下意识想要逃避，控制不住自己说出的话。
“反正一年之后都各奔东西，你管我这种废物又有什么意义？”
说完，简梵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伤人。
明明陆遇安只是好意想要帮他，他却说了这样的话。
像是竖起利刺的刺猬，明明贪图柔软的拥抱，却下意识地刺伤了别人。
陆遇安没有应话。
手背上的青筋不自然地暴起，他蹙着眉头，没有再多劝上一句。
从那天自后，陆遇安没有再管过简梵任何事情，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最初的日子，简梵上课睡觉，陆遇安认真当学霸。
日子有条不紊的过着，有时候，简梵看着他认真的侧脸，会怀疑那个下午不过是一场梦。
想到这里，心中有点古怪，他也不是抗拒读书这件事情，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愿意去做，更确切点说，是不敢去做。
他承认就是害怕努力过后还是会输，这样太丢人。
但他更害怕别人对他抱有期待，而自己却让他们失望。
这种感觉像是有种藤蔓缠住了他的躯体，那种想要去挣脱却感觉自己无法挣脱的感觉，让他毫不犹豫选择放弃，就连想要尝试地念头都直接扼杀。
傲娇又别扭。
可是上次那个跟他说——
“有我，你怎么会输。”的人已经被他自己气跑了。
简梵一如既往地踩着点出现出现在学校里，隔着连廊就看见了高鹤鸣趴在教师办公室里的鬼鬼祟祟的身影。
“你干嘛？”简梵拍了拍他的肩头。
“吓死我了，”高鹤鸣一哆嗦，定睛看清来人，猛拍胸口。
然后又比划了静音的动作，指了指门那头，办公室里里面传来了王华强中气十足的训斥。
“谁啊？”简梵问道。
高鹤鸣用口型回答道：“徐子。”
简梵凑耳去听。
王华强训斥道：“你看看这次10班的期中考成绩，倒数！除了语文，所有科目都是倒数，像什么样子。”
“成绩并不能够代表一切，艺术节我们不也得了一等奖嘛。”徐旭耐着性子解释道。
“艺术节？！”王华强扬高了声调，讲到这个就来气，“你竟然还叫外卖到教室，这是一个老师应该有的样子吗？真是起了个好榜样！”
徐旭好脾气地继续解释道：“要给同学们休息空间，松弛有度才能全面发展。”
“那你看发展了吗？”王华强反问道，“简梵他主科三科加起来有两百分吗？150考不到70分像什么样子！徐旭，你好好反思反思。”
王华强怒气冲冲地拉开门，紧贴着门偷听的高鹤鸣直接跌进了他怀里。
高鹤鸣像是被电击一样马上站直了身子：“主任好！”
“好好好个什么！”王华强指着他的脑袋瓜，“上课时间你在这里干嘛！”
“我来帮英语老师拿错题本。”高鹤鸣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要不是估计着德育处主任的身份，王华强的白眼都可以翻到天上去了。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皮鞋蹬得地板咯吱发响，简梵都觉得在下一秒，王华强的怒火可以直接把教学楼的地板烧穿了。
走出两步，发现了站在高鹤鸣身后的简梵，王华强倒退回来。
他蹙着眉头：“简梵！你又是帮哪个老师拿什么东西？”
“我……”书包还松松垮垮跨在身上的简梵顿时语塞。
徐旭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是我找他来讲事情。”
“你现在护着他以后高考怎么办，你能替他去考吗？”王华强恨铁不成钢地说，“就他这个成绩，连个本科都考不上。”
“我成绩不好是我的事，你说班主任干嘛？”简梵顶嘴道。
“那你自己挣点气，考个考成绩出来堵我的嘴！”王华强说道。
徐旭挺了挺胸胸膛：“我相信简梵可以的，是不是。”
“可以什么？”简梵递了个疑惑的眼神给徐旭。
高鹤鸣跟着凑了个热闹，义愤填膺地说：“对！我们10班就没有怂人！”
他暗暗扯了把简梵的袖子，低声说：“不管什么先应下，气场上不能输！”
好像有点道理，简梵一头脑热：“有什么大不了！”
徐旭备受感染地鼓着掌，顺带一脸期盼地望向高鹤鸣：“你也一起吧？”
高鹤鸣讪笑了下：“徐子，放过我吧？”
“你忍心看你亲爱的班主任被别人看不起吗？”徐旭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