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也来不及分辩,陡然抓住容婳背心,将她朝后直拖出三尺地,一线天顶端,一人直直坠下!
随之一声巨响,木质栈道顿时被砸断了一截,碎木落下万丈高崖!
那人堪堪卡在断裂的木板之间,一张七窍流血的脸与他俩面面相觑。
马匹嘶鸣一声,受惊就要逃跑,陆绎一手拉住缰绳将坐骑稳住,一手从脑后捂住差点大喊的容婳的头脸,低声说:“已经死了。”
容婳稍稍喘息了片刻,倔劲又上来了,执意拨开陆绎的手,细看那死人的面目。
只见面前的尸体七窍流血,面部停留着扭曲狰狞的表情,显然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它皮肤不少地方已经泛出青紫色的尸斑。
陆绎一脸嫌弃,皱着眉头上前,仔细查验了一番——这士兵尸体上并没有明显的刀剑伤或是瘀痕,不过裸露的皮肤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按照时间推断,正好和听风镇客栈掌柜所说那拨传令兵离开的时间相合。
“看来是有人故意将尸体从顶上抛下来,”陆绎略一沉吟,毫不避讳的将那兵士的尸身一把抱了起来,驼在马背上,道:“先过去再说。”
容婳点点头,两人行过最狭处,陆绎拣一处空地,让容婳休息。
“我上去查探一下,你且在此处不要走动,若有人来,你便喊我,我能看见。”
陆绎身手极俊,纵是遍山积雪,他也极准踏在几处凸出的石块上,几次拔高,就这么平地里节节上升,直跃上山崖顶处。
容婳反复思考陆绎的话,总觉得哪处不对头。
若是有人察觉他二人前来,遂故意抛尸,而这尸体不偏不倚、不早不晚掉落在他们面前,却又没有砸到他们,用意又是什么?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
不多会儿,陆绎从另一条路顺着山崖下来了,他朝容婳摇了摇头。
“上面不仅没人,连脚印也没有。”陆绎按下内心的疑虑,先将那兵士的尸体埋了,又用乱石头磊了个坟。
这么一耽误,天色暗了下来,两人只好在峡谷露宿,等明日天亮后再走。
好在背风处有不少天然的空洞,也好在洞口生火取暖。
朝着篝火,两人无话,竟自都在出神。
“你在想什么?”容婳朝陆绎说。
篝火映在陆绎的脸上,给他原本俊美的五官又刻下一层阴影,显得格外深刻。
这是一张与阿岳何其相似的脸呵……
“我在想那士兵到底是怎么死的。”
经陆绎提醒容婳脑海里迅速闪回那张狰狞的面孔,将这篝火勾起的半点旖旎的想法也浇灭了。
“哦,”容婳偏头嘟嘴,“那你想出来了吗?”
陆绎摇了摇头:“这荒郊野地的,我总不好扒光一个牺牲的将士去验看。”
容婳有些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他看似矫矜自负,对身边人事一律冷若冰霜、毫不关心,内里却又率真赤诚、心思如发,倒与传说中令朝野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大相径庭,可见传言不可轻信。
“罢了,先睡吧。我就此处守着。”
容婳怕寒疾发作耽搁明日的行程,乖乖躲到逼风处歇下。
篝火前只剩下陆绎一个人,他一手撑着额头,闭目假寐,心想:今夏若是在,以她的机灵劲一定有主意。心念及此,不觉又忆起两人曾在林中露宿,今夏还唱了个小曲,那市井小曲极艳、极荒唐,偏她一个姑娘家唱出来也不嫌害臊,还笔画的活灵活现。
反观如今自己枯坐于此,守着个没事就掉眼泪的病秧子大小姐,一筹莫展。
若不是北上一行太过凶险,他还真想时刻都将今夏带在身边,此回他故意隐瞒去向,回去今夏怕是又要埋怨他了。
陆绎心中苦笑,清冷的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柔情。
此时一阵妖风吹起,篝火竟忽的一下子被吹灭了。
陆绎骤然睁开双眼,抬眼望向天际,此时月上中天,迫近子夜,风里却传来一声奇怪的哨音。
陆绎马上起身,转头看向容婳,容婳已经睡熟。
那哨声时断时续,连拴在一旁的马匹都察觉到危险,躁动不安的打着响鼻。
陆绎轻轻抽出绣春刀,提刀四顾,朝着哨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一旁枯树梢上忽然轻响,枝条上的积雪一时间有如繁花飘零,一道黑漆漆的人影倏然扑向陆绎!
陆绎马上出刀,如闪电般劈向那黑影胸前,好个刚猛的陆绎!
绣春刀出,诸魔授首!
他以攻为守,对手为接他这一刀势必回撤,然后这黑影竟然不管不顾,任凭利刃刺如胸口,一只虎爪直捣陆绎咽喉!
陆绎心下大骇,只闻见一丝尸体腐败的腥味,喉咙已被一只冰冷冷的枯手紧紧锁住,面前出现的竟是一张死人的脸庞!
僵尸?这也太扯了吧!?
陆绎脖颈受制,想要示警容婳,却出不得声音。他横下心来一翻手腕,绣春刀被他大力拧转,那僵尸人胸前发出骨骼折断之声,胸口迅速塌下去一半。
尸人似乎被陆绎这一下激怒了,一张挂着腐血的巨口紧贴着他的侧脸,瞄准着脖颈就要啃下来!
陆绎一惊之下动作不停,旋腰拧身,那尸人脚不落地的被荡起,他带着那怪物撞向岩壁,喀喇一声撞碎了对方一条手臂。
活尸毫无痛觉,以至这些对战活人的方法全不管用,陆绎脖颈还被狠狠箍着,他也顾不上嫌恶,一只手按在那活尸脑壳往岩壁上撞,直撞得脑袋崩裂,带着刺鼻的恶臭粘液糊了陆绎一手。
那尸人软垂下肢体,第二次死了。
陆绎抽出绣春刀,恨不得连人带刀扔进井里泡上三天三夜,这会儿却只能用积雪摸了一把,就赶着去叫醒容婳。
陆绎与尸人一场酣战,容婳却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靠在洞内,陆绎当即意识到不对,再探她鼻息竟觉微微有些烫手。
容婳风雪中露宿,夜里寒疾发作,人已经烧迷糊了。
此地不宜久留,陆绎暗骂一声,只得单手将容婳绵软的身子托起,抱上马背,护在身前。
两人共乘一骑,就着莹白的月辉,朝着吉凶难料的前路继续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