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所有的长明灯都亮起来,而且家丁们也是打着精神不敢睡觉,怕刺史突然有什么吩咐。
“冲啊,杀过去!兄弟们!我范统今夜就要鱼死网破,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来世也不会亏待你们!”
外头一阵恐怖的震颤,徐述年还在悲痛之中,坐在里屋,并未察觉,而正在前厅谈闲话的几个人却立马听到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谢雨音奇怪道。
“怎么?这样的吵闹,难道真的有人敢夜间闯入堂堂刺史府?”
小娘不以为意。
“我估计啊,是什么人在排一出从军戏,路过了我们府外头而已!我倒是想出去看看,可惜啊,花娘同胡晓彤睡得早,看不见这样的热闹情景!”
说罢,小娘将自己手上的花生一扔,脚便跑了出去,谢雨音觉得很不对劲,急忙拦道。
“不要!小娘你别跑,我快追不上你了!你不要出去看!”
可是事情已经晚了,等到了谢雨音追在后头,好不容易赶到了小娘的身后,却见到了小娘的身子被一柄长剑贯穿了。
谢雨音捂住了嘴巴,眼泪大颗地滚落了。
“你是谁?别跑!你怕是徐述年的一个小妾,拿命来,我范统必定要你们一家都偿命,体会一下我的苦楚!”
范统已经杀了小娘,那刀剑贯穿了肉体的快感,几乎涌上了他的头颅,充斥着每个感官,已经杀红了眼,便是追着谢雨音跑,步子跌跌撞撞。
“谢雨音,快点跑,再快点!”
谢雨音对着自己说,她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掉,可是范统粗重的呼吸声就如同饿狼一样飘在耳尖后头,仿佛他的刀尖马上就要戳破了自己的脊梁骨。
“救命……救命啊!”
谢雨音终于叫出声,克服了恐惧,她对着整座长明灯燃烧着、然而却空空荡荡的刺史府大叫,可是已经晚了,范统的剑已经扎破了她的背脊,幸好她身手灵活,躲避得快,便是没有立马就丢了命。
“范统!范统你好大的胆子!雨音,我的雨音啊……”
谢雨音看到了正站在走廊尽头的徐述年,用尽全身力气,朝他跑了过去,最后撞在他的怀里,昏厥过去。而徐述年正用怒不可遏的声音,指挥自己府上的壮丁,同范统亲信相搏。
“杀了他……杀了他!遇到的范统那些人,统统给我杀了!雨音啊……”
徐述年抬头怒吼,整个人抱着雨音,手上是温热的血迹,怀里是冰凉的身体,他的嗓子已经颤抖了,然而他的眼睛还锐利地紧盯着刺史府上的杀伐场面。
眼见着自己的兵,便如同蝗虫过境,而范统的亲信,则如被压倒的庄稼,很快便枯死了,刺史府上弥漫着深重的血腥味道,徐述年麻麻地矗立在那儿,半句话都不说。
直到自己府上的壮丁,互相搀扶着,拖着受了伤的腿,抱着割破了口子的手,前来复命。
“请刺史大人定夺!”
一个人便拎起了范统的头颅,那双眼睛果然睁得滚圆,眼白如同一个白花,在夜里头灯笼似,不知道给谁指明。
徐述年看了一眼,往这个头颅上啐了一口,又劈手把那人手上拿捏着的范统的头发扯过来,脚狠狠地踩在了这个头颅上头,踢到了花园角落去。
花娘和胡晓彤在后头瑟缩着,花娘尚且能够镇定自持,而胡晓彤却哭成了泪人。
“嘘……嘘……”
花娘摇头,眼泪无声地甩开了,她拍着胡晓彤的脸颊,捂住她的眼睛,小声低语。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晓彤不要看,我给你捂住了眼睛,你就不要害怕了。”
横尸遍地,刺史府被血染红了,花园里头的青苔变成了红苔,梨花、丁香都变成了杜鹃。
“雨音……小娘……”
徐述年只是失了神,兀自念着这两个名字,不知今夕何夕了,他精神有些恍惚,也险些崩溃,可是每每想到了唐胜,便有声音对自己道。
“事情还没有了结。”
“兄弟,兄弟你喝点粥,你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刘白心焦地劝,赵力站在一旁,不敢劝,眼盯着那碗凉粥,恨不得将它塞到徐述年嘴巴里才好。
“雨音醒了,雨音醒了!”
有丫鬟来报,兴高采烈的,是这些日子一来,唯一快活的声音了。
徐述年将那碗粥推开,大步走向了雨音的房间里,不容分辨,直是捂住了雨音的眼睛。
“对不起,是我疏忽,我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没有保护好你们。”
谢雨音的眼泪,从他的手指缝里头流了出来,热热的,痒痒的。
她也许久没有说话,赵力和刘白站在了门外头,焦急地朝里头张望,他们鼻子里头还闻得到血腥味,而这个天色,似乎也没有更加明朗。
“相公,我亲眼,看着小娘被剑捅穿了,挂在了剑身上头……”
谢雨音说一句,便要大口呼吸,下了很大的勇气同决心,才面对那一晚的惨状。
徐述年不忍心听。
“你是心里头落下了病根子,雨音,你千万不要继续想了,如果有法子重新来过,我多希望挂在那柄剑上的,是我自己!”
谢雨音一听,连忙抓紧了他盖在自己眼皮上的手,哭得更厉害。
好不容易,里头安顿下来,徐述年面色苍白,出来看着刘白同赵力还在外头等着,仰天长叹。
“我做了错事。”
赵力痛心不已,他望着徐述年,竟然觉得他这几天,苍老了十岁似的,他哀道。
“往事不可追,兄弟,你要振作,往后的路,则还长远着。”
而刘白再是忍不住,扑通地跪在了地上,徐述年的心也仿佛被敲了一下,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刘白这一跪,有千钧之巨。
“兄弟,这些是非,这些祸端,都是由我而起!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时候,你不要自己自责,是那日范统,到我府上来求救,说不晓得怎么运来白盔白甲,我又伤心于唐胜,又气恼于范统无能,便将他吊起来打,他必定怀恨在心……”
赵力听了,心里头不是滋味儿,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一桩桩检讨,最是残忍。
徐述年抹泪,并不声泪俱下,只是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起来,刘白,你起来。是我做了错事,范统便是对我有恨,要来拿我全府上下的性命。我草率鲁莽,叫范统去做那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满心想着唐胜,什么分寸也丢了,这算是……我的因果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