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转过头,赵子衿的眼神空洞而深邃,轻轻地,对着微笑地看着她的姬非离,开口道:“我不会给你任何回报,任何。”
姬非离轻轻一笑,点点头。
你不拒绝他的帮助,于他而言,已经是一种回报。
冷笑着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和自己的敌人郎情妾意,齐谨则的眼中满是寒意,诚然,他确实对赵子衿存着利用的行礼,甚至和父皇一样,将她作为暂时安抚章家的人质,日后,也自然是铲除章家的借口。
不过,他对她,却也并非赵子衿口中那般无情。
哪怕当初将她退给太子,他自己也是颇多不舍和心痛,甚至有隐隐的后悔,然而,他不像前太子齐尚轩,一出生就有身份高贵的母亲撑腰,还有强大的外戚为力,跟在父皇身边亲自长大,更是所有皇子中独有的一份。
天生胡人血统的他,就算身为皇室,从小便饱受欺凌和歧视,于前太子而言,退一步便是退一步,并不会真得失去什么,然而,于他而言,一旦后退,一旦走错,一旦失败,那么,等待他的,只有万劫不复的唾骂和死亡。
他不能退,更不能输。
他给自己许诺过,也给赵子衿暗示过,欠她的,迟早会还给她的!
就算来日章家失势,他也依旧被保证她在后宫安全无虞。
他已经跟她保证过了,就算他曾经的言语中曾有保留欺骗,可是,他解释过了啊!他的真心,她就一点感觉不到,看不到吗?
她怎么可以,想要离开!
怎么可以,将好不容易找到一点温暖和特殊的他,独自一人,又狠狠抛弃!
拳头捏得咯咯响,齐谨则几乎是拼命才遏制住自己再次挥剑斩向二人的冲动。
“砰!”一声巨大的响声之后,绚烂的烟火闪耀在皇宫上空,齐谨则眼眸一沉,身后跟来的少尉走近,低声道:“殿下,是禁卫军传来的消息,是不是皇后娘娘真得……”
姬非离天郓国太子的身份,都应该不容许适才消息是假的事情,若是皇后真得脱离了皇宫,与其家族取得联系,对于还未完全取得全部力量的齐谨则而言,很可能会成为来日继位的一大阻力。
姬非离依旧懒洋洋地笑了,长剑早已不知被他收到那里,消失不见,赵子衿立在远处,表情淡漠得没有丝毫情绪。
齐谨则定定地看着这样的赵子衿,心头各色思绪划过,眸底更是万变的思绪,最后,才缓缓地看着她开口道:“你若是愿意回来,不再离开,你还是本宫的太子妃,日后,若本宫登基为帝,你也会是本宫唯一的皇后,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本宫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淡淡地开口,赵子衿的神情分外平静,“齐谨则,不是你既往不咎,就代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空气重新凝滞起来,齐谨则眼眸沉了下来,随即开口冷笑道:“莫不是子衿还真以为,凭一卷先帝的空白圣旨就能保证自己安稳无虞?就算你不再是本宫的太子妃,你难道还能抹杀了自己是氿焱子民的事实?只要你在我氿焱的大陆上,就算你想逃,你又能逃多久?你又能逃到哪里去?谁又敢为你与我整个氿焱为敌!”
“太子殿下是耳朵不好,还是在下存在感太低,”摸了摸鼻子,姬非离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适才在下明明说过,只要子衿想做的,我都会帮她完成。”
“她若想走,便是与整个氿焱为敌,我姬非离,也在所不惜。”
平静的话语间是姬非离眼中深邃却乍然迸现的星光,是放之四海而不变的诺言和肯定,是隐藏许久的实力之上振翼而出的霸气与守护之意。
“我不喜欢你,不论你是桃花公子季非,还是天郓国太子姬非离。”齐谨则的话语还没有出口,本该默然不语的赵子衿却忽然开口,清醒而冷静。
姬非离轻轻一笑,眸中有丝淡淡的无奈,也有抹无法言喻的受伤,他从不是个直接之人,尤其是在感情之上,其实,本质上,他和齐谨则很想,故而他当初才会愿意选择齐谨则,作为他扶持的对象。
相像的人格,总是更容易控制。
只是……
很多时候,你认为的相似,或许,只要因为你们还没有遇到真正的考验和分歧。
而赵子衿,便是他的分歧。
暗暗叹了口气,姬非离自然知晓这是赵子衿不想将他卷入此中的善意,只是。
“看来与沉默相比,子衿的拒绝,还是让我更加伤心。”
缓缓往前一步,姬非离截住了赵子衿还要出口的话,挡在她的身前,对着沉眸注视的齐谨则,如帝王一般,平静开口道:“用你三年,换她三十天。”
齐谨则的瞳孔一下子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或许他人还不明白姬非离这话的用意,然而,于他,却是无法想象的巨大助力。
整个氿焱,看似很快便要被他收归囊中,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能走到现在,姬非离暗自给予的帮助和消息,才是最为关键的东西,就像是小狼成年之前成年狼的保护,于目前而言,他不过是姬非离手中的傀儡而已。
还无法完全割断操控在姬非离手中的那根线。
然而,三年……
三年,意味着姬非离将暂时放弃手中的丝线,给他时间让他自由发展和成长。
三年,意味着他将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三年,掌握整个氿焱可以掌握的力量,平息整个氿焱不远服从的势力。
三年,意味着,他将在三年之后,与姬非离,拥有一决雌雄、真正独立的机会的和能力。
他,能杀了姬非离!
贪婪算计的光芒与眼中闪过,齐谨则的脸色都有些奇异地扭曲,直直地看着浅笑的姬非离和面无表情的赵子衿。
“太子殿下最好快些考虑,在下虽然不心急时间,可是,殿下若是回去晚了,禁卫军无人下令,皇后娘娘怕就真得要出宫了。”轻柔地说着些事不关己的话,姬非离眼中的神采宛若琉璃。
浓重的黑色不满齐谨则的眼眸,连带他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最后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赵子衿,齐谨则微微勾唇,上挑的眉眼中全是血色和嗜血。
“传本宫的命令,氿焱赵御史赵彦吏,以下犯下、罔顾人伦,买杀氿焱孝仁郡主、自己的亲女儿赵子衿,本宫援救不及,太子妃赵子衿,不幸落崖身亡。”
不轻不重的声音却意外得响亮,回荡在空荡荡的峡谷之间,被风吹到了每个人的耳边心头,所有人,都不禁将各色的眼光看向了和姬非离并肩而立、血染衣衫却依旧孤绝得义无反顾的女子身上。
一种暗暗的情愫在众人心头滋生。
第一次,对一个女子,产生了一种从血液里涌动的钦佩和感动,这样一个女子啊……
然而,对于赵子衿,齐谨则也终于第一次,以一种不同于男子看女子、太子看太子妃的眼光,重新审视着、判断着。
没有笑意、没有温情、没有贪婪、没有欺骗,直接、纯粹、审视、估量……
赵子衿却始终以淡漠平静相对。
一声轻笑,姬非离广袖轻拂,光洁的右手轻轻掸了掸衣襟上看不见的灰尘,凉薄清寒的声音缓缓传来:“开始吧。”
齐谨则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暗色,他身后和两侧峭壁峡谷上带来的人马,却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开始吧?
然而,回应他们的,却是姬非离无声命令之下,陡然袭来的浓浓杀意。
嘶鸣的战马无声、凛冽袭来的刀剑的无声、离弦的箭雨,更是划破夜空的寂静无声。
所有的一切,都静悄悄的。
姬非离始终站在赵子衿身侧,一动不动,微微笑着,齐谨则身后,所有带来的人马,却都不解而惶恐地抵抗着、逃跑着、厮杀着、咒骂着……
他们不明白,适才不是说得好好的,谈得很融洽的,为何,忽然对他们动手?毫不留情、毫无保留,连一句多余的话语都没有。
他们就这般,带着巨大的疑惑与不解,魂断在对方干净利落而毫无怀疑的斩杀之中。
“殿……殿下……”站在齐谨则身侧的禁卫军少尉不可置信地颤抖着、惶恐着、低唤着。
迷乱着。
他看见,他们带来的人马,磨砺数年的军马,毫无反抗地之力地惨死在对方毫无声息的杀戮之下。
整齐、干净、无声而快捷,像是一场毫无悬念、约定好的屠杀。
只是,他们,却是那被屠杀的一方。
而带领他们的头领,却在同样无声地看着。
他害怕,他恐惧,他不解,可是,他,不敢询问,也不知道能问什么,他战栗在安静的齐谨则身侧,一片空白地看着身侧的男子,从屠杀开始到结束,也不曾转过一次身。
看过身后为他拼命的那群人。
刀停了、剑顿了、天静了,马儿和来时一样,自在地低哼、打着响鼻,吹响在风中的旆旗,干干净净地摇曳着。
齐谨则紧握的双拳此时一滴滴地往下淌着血,被黑暗爬满的瞳孔看不清神色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屠戮他的姬非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