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衿照例是不理会的,只是施施然坐在原处剥些果子吃,渡颈较为偏僻,水果可没有企御这么多。
姬非离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无视众人看向他的异色眼光,如同以前一样,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随意地站在赵子衿身后。
一时无话,殿中安静的简直能听见每个人喘气声的不同。
然而,似乎齐谨则,却完全没有感受到这种压抑沉闷又诡异的气氛,看似平静温和的双目,如同鹰狼一般,贪婪而怨毒地望着不远处浅笑着剥橘子的赵子衿。
她果然比以前更美了,如同一朵真正盛放的花蕊,终于打开了。
那么美,那么艳,让他几乎都忍不住,想要现在就把她攀折下来,然后放进自己的身旁,永远地,锁起来。
熟悉的冰冷目光扫了过来,齐谨则自然知道是谁,只是,浅笑着扫过,和随侍的宫女太监站在一边如同下人的姬非离,齐谨则笑得轻蔑而挑衅。
你也不过如此。
终于有人从震惊复杂的情绪中反应过来,颤抖着手指,指着头也不抬,十分自在地吃橘子的赵子衿,胡子乱跳,如同从肺里憋出字来一样。
“你……你这个……这个……祸国殃民、欺君罔上的……乱臣贼……嗷……”
一瓣橘子被丢进了那个眼看都要昏厥过去的老臣嘴里,赵子衿不慌不忙地擦擦手,这才抬起头,扫了一眼神色各异却都将目光黏在自己身上的众人,淡淡地笑着,望着那名掏出橘子,狠狠地往地上一丢,仿若砸下的是自己的老臣,从容道:“氿焱号称礼仪之邦,对他国帝王,便是如此称呼的吗?”
仿若被重重地打脸,却又戳到了痛楚,那老臣一下子跳了起来,脸色绛紫地瞪着风轻云淡的赵子衿,大怒道:“你这个妖女,明明是我氿焱人,竟然伙同异族叛国通敌,还敢自立为王,简直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一行话说得如同行云流水毫不停滞,又如悲愤歌般,正气满腹!
赵子衿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淡淡地盯着说完还在气得喘气的老臣,好半响,才在其他人打算开口前,忽地一笑。
“本王记得刚刚提醒过你,注意你的称呼,就算本王如今不是女帝,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臣子,能直呼……妖女的!”
话落,一道清光,随着赵子衿的指尖,朝瞪大了眼睛厌恶地注视着她的那名老臣而去,准确地刺进他颈间的皮肉,连反应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便瞬间让他面朝下倒了下来。
她今天是过来骂人,不是来被骂的!
直至那老臣倒下,众人才猛地反应过来,甚至一群站在附近的侍卫都要涌过来,只是,赵子衿神色不动,呼韩律直接黑脸按刀,齐谨则笑笑摆摆手,才让他们退下。
“好了,把周大人送下去,子衿替朕守卫了渡颈还收服了北地十八族,众位岂能如此对待我朝的大功臣?”
一番话说得相当冠冕堂皇,仿若是在刻意维护称赞赵子衿似的,众人脸色又是一变,有些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赵子衿却冷笑一声抬起头,看着右侧比之以前,愈发阴沉莫测的男子,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乾元帝莫不是也耳朵不好,需要本王帮您开开聪吗?”
若不是之前就给呼韩律解释过,她这会儿就直接被他这句话给直接将在这儿。
“子衿还是和以前一样唤我就好?”似乎丝毫不以为忤,齐谨则一副十分熟稔包容的语气望着赵子衿道,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闫珍珍惨白震惊的脸色。
她没死,她没死,陛下这么多年一直不曾立后,是因为……他的前太子妃,没有死!
眼光瞬间变得怨毒无比,闫珍珍死死地盯着面色不悦的赵子衿,指甲扣进了肉里,说不定,她的孩子,都是因为她……
反感地皱了皱眉,对于齐谨则这样一幅在外人看来温柔有礼、包容体贴的假面,赵子衿实在是做不到面不改色。
“一一,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礼仪之邦,也不过如此嘛,从上都下都是些听不懂人话还不懂规矩的,啧啧啧,比我们那都差远了,一一你还夸他们……”对于有人调戏他的未婚妻,呼韩律表示,他身为未婚夫,是十分不高兴的,更何况,如同一一昨天跟他说得,赵子衿已经是死了,齐谨则当初也是自己主动选择了放弃,如今回归的是他的一一,不是他齐谨则的太子妃,他又有什么资格摆出这样一幅嘴脸!
呼韩律的话总算把殿中的气氛重新扭了回来,齐谨则眼中也闪过一丝淡淡的冷色,不过随即便被嘴角的温柔取代,状似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呼韩律问道:“那不知这位公子又是什么人?”
“我是女帝的未婚夫。”丝毫不曾注意到齐谨则嘴角加深的笑意,呼韩律闻言立刻昂首挺胸地瞪着想打他未婚妻主意的齐谨则道。
微微抿了抿唇,齐谨则没接这话,眼光却似乎无意一般扫到了站在二人身后的姬非离,笑着开口道:“那你身后呢?”
呼韩律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题怎么跳的这么快,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又猛地停住,脸色一僵,不知道如何回答,适才坐下完全是凭着本能,再加上这些日子,姬非离也不怎么说话,他都甚至忘了,姬非离,是天郓的皇太子,是远比在座大部分人都要高贵的身份。
瞬间明白了齐谨则适才问话背后的恶意,呼韩律又是恶心又是厌恶,却是真得答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说,他是天郓皇太子,不过现在是我的夫弟……
他实在说不出口。
赵子衿也淡淡地没有说话,只是眼光朝各处都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清言不是渡颈的宰相吗?怎么从上午就不曾见他?生病了吗?
气氛顿时又陷入了诡异,在座所有人自然知道姬非离的身份,只是不明白,陛下为何有如此一问?再经这么一问,看看姬非离此时站在二人背后的言行,莫名地也觉得确实有些奇怪。
姬非离却是看着齐谨则投来满是讥诮的目光微微一笑,坦然而随意,琉璃般的声音如清水划过,瞬间月朗风清:“我是一一的夫郎。”
殿中再次一片死寂。
呼韩律不说话,赵子衿也不开口反驳,其他众人眼神诡异地盯着三人。
夫……夫郎?那不就是,妾的意思?他……他真得是天郓国的皇太子?
他不是有太子妃了呢?怎么跑去给别人当夫郎?
各色猜想让众人的脸色如同天边的云霞一般精彩,但却没人敢开口直接攻击姬非离,冷寂了好一会儿,然后……
“简直淫荡无耻,下贱尤其……”一脸厌恶,仿若看着什么脏东西的目光望着神色自若的赵子衿,白相的脸上此刻满是愤怒恶心,“一女不事二夫,身为女子,你竟然还公然豢养面首,简直是个荡妇!”
赵子衿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脸色中还夹杂着别的情绪的白相,一字一句地反问道:“本王什么时候说过一女不事二夫?”
“啊呸,你说?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是圣人之说,你一个女人,懂个屁!”似乎是极为愤怒,白相直接爆了粗口。
赵子衿却是闻言冷笑。
“既然不是本王说的,那跟本王有什么关系,圣人是谁,本王既然不懂,又何必去听!”顿了顿,赵子衿却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同样打量了一下脸色难看的白相,缓缓轻笑道,“不过,本王倒是听说过圣人说的一句别的,叫做朝闻道夕死足矣。”
温和地望着白相,赵子衿慢悠悠道:“本王刚刚给你讲了这么多道理,你既然这么听圣人的话,怎么还不去死呢?”
白相的脸一下子变得一片青黑,嘴唇颤抖着想要骂回去,却被赵子衿懒懒的摆摆手阻止。
“诶,你们要是想凭借人多发挥不要脸的精神,跟本王来车轮战,本王也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赵子衿继续道,“只是,这么多人,总得先排个队,弄个顺序什么的嘛,不要这么着急……”
笑吟吟地众人黑下来的脸色,赵子衿眨眨眼十分无辜,人家本来还没打算这么快就骂人的,毕竟,她想骂想杀,一直都只是那一个人。
场面又变得有些尴尬,似乎是因为赵子衿的出现,氿焱的朝廷一天就出现了往前一百多年才有的尴尬宴会。
好半响没有人说话,赵子衿笑了笑打算开口,右侧却忽然传出一个带着丝怯生生却又温柔甜糯的女声:“姑娘可是章家章老将军的外孙女?”
缓缓抬头看着紧张地抓着裙角,却强装镇定地微笑,一身贵妃打扮的闫珍珍,赵子衿轻笑。
她还以为,今晚不会有聪明人开口问了呢。
没想到,一针见血的,竟然是一个满心嫉妒以为自己猜到了什么的后宫女子。
真是可悲,可笑。
笑着点点头,赵子衿莫名地忽然想到那个比眼前女子聪明镇定,甚至狠毒许多的另一名女子,曾经,你这一身华服,也曾出现在她的身上,只是不知,她如今怎样了。
眼中精光闪过,闫珍珍立刻飞快地追问下去:“那么,你们章家是真得叛国造反了吗?”
她不仅是伊甸的女帝,还是故去的前太子妃赵子衿,还是之前抗旨不遵、死守渡颈反抗的章家军之人。
这才是,真正的重点。
总算有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眼神复杂地忽然就不做声了。
赵子衿此时却挑挑眉,望着帮她开头的闫珍珍,笑眯眯地反问道:“不知娘娘口中所谓的造反,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