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响，才听到姬非离平静却仿若连带风雨欲来的语气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丝毫没被姬非离的气势吓到，仇生赞转头抓住同样呆滞的赵子衿手腕，真诚而恳切地表白道：“小姐，阿赞喜欢你，阿赞想做小姐的夫郎！”
那一瞬间，赵子衿整个大脑都是凌乱的，莫名其妙地，竟然忽然想起了她此次义诊离开之前，祖父对她所说的话。
一个激灵，一下子将手腕抽了回来，抿着嘴唇，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然而，她不说话，并不代表，别人不说话，姬非离沉默了片刻，忽然勾唇一笑，望着觊觎自己老婆的家伙，一字一句地温和而缓慢地问道：“你刚刚说的夫郎是什么意思？”
赵子衿只觉得心头一沉，答话的仇生赞却丝毫不觉，还十分得意地解释道：“一看你就不知道我们边城的规矩，咱们渡颈这边，可不像你们氿焱那边，男尊女卑，一夫多妻，在我们这里，只有有本事、有钱财，对方愿意，女人也可以有好几个夫君的，我以后肯定要做小姐的夫郎的，至于你嘛，哼，一看就是那种不尊重女人的，受不了啊，受不了就赶紧走！”
仿若是意识到自己走后的危机，仇生赞连珠带炮，噼里啪啦丢下一长串赶人的话，就怕自己万一走了，姬非离趁机而入，俘获了小姐的芳心。
气氛久久的静谧喜人，赵子衿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仿若寒冰的目光，摸了摸鼻子，轻轻咳了两声，把头转向了一边。
这都是阿赞说的，她可什么都没说。
如同冰玉相击的轻笑打破了洞内凝滞的气息，众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后，便听见刚刚那名脸黑似墨的男子忽然勾唇轻笑，狭长的凤眼里波光流转，望着尴尬不已的赵子衿，意味深长道：“也好，这样才显得公平。”
众人不解，赵子衿更是一团乱，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干脆直接转了话题，看着鬼蜮王急急道：“你地图呢？”
周还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点头，“在我背上，”说着，竟然有脱衣服的趋势。
领口一紧，周还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突然被一股厚重之力不轻不重地扔了出去，砸在他自己之前的宝座上。
赵子衿也愣了一下，看着施施然出手的姬非离不悦道：“你干嘛！”
姬非离眨眨眼，十分无辜：“你刚刚听到了，地图在背上，我看就好。”
赵子衿哑然失笑，随即摇摇头解释道：“不用了，背算什么，男人全身我都看过。”
气氛顿时又诡异地安静了，赵子衿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望着姬非离冷在嘴角的笑意和满是杀意的眼神，立刻干笑两声补救道：“那啥，我是大夫嘛，学医过程中，难免的，难免的……”
继续安静。
“……呵呵，都是尸体，也没什么看头……”
众人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唉，小姐真太调皮了，刚刚那男子的眼神，简直要把整个洞穴都冻住了……
“呵呵，那啥，我去看看……”摸着鼻子急忙朝鬼蜮王而去，却被姬非离从后面提住衣领。
“不是说了我看吗？”
“你给我放手！你看跟我看有什么关系，我就要看！”她还要将鬼蜮的地图给添上呢，手舞足蹈地在半空中挣扎，赵子衿又窘又怒。
“季非，你再不放我下来我跟你没完！放我下来！”
眼看赵子衿真得动怒，姬非离暗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将赵子衿放了下来，几乎是才一落地，赵子衿抬脚就跑，生怕姬非离再把她揪住了。
而周还背上的地图，也还是赵子衿主动扒下衣服描绘了下来，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于是，到最后，一群人被分为两拨，一拨在仇生赞不情不愿地带领下，根据地图和之前的路线，和鬼风寨众人一起返回渡颈，而另一拨人，则是赵子衿、姬非离以及死活不肯走的周还，沿着之前的计划，继续往前走。
雪后天净，赵子衿是在送走阿赞一行人之后才出发的，刚下过雪的地面洁白无垠，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层薄薄的金光。
赵子衿踢马走在最前面，由于有了鬼蜮地图，不再和之前那般忧心，转过头，看着始终微笑着、不慌不忙地跟在自己身后的姬非离，忽然伸出手，扬扬下巴，开口道：“取下来！”
戏已经演完了，道具也该归还了，这个手镯，本不是她想要的。
姬非离抬眼瞅了一眼，摸不摸鼻子，唇角的笑意依然从容淡定，只是，声音却颇是坦然：“我取不下来。”
赵子衿低哼一声，根本不信，“你自己戴的，取不下来，你当我傻啊？”
姬非离有些无奈：“我真得取不下来，这是我娘当初留给我的，我只能给自己心爱之人戴上，若是取下，只有戴此镯的人方可。”
只是，此镯的主人只有爱上为自己所戴之人，才拥有取下此镯的力量，然而，本为爱所戴，若是取下，便也代表了将此爱放弃。
只是，母亲当时把此镯传给自己之时，他却没有想到母亲的心意……
赵子衿完全不信，可姬非离完全没有要帮自己取下的意思，她只好自己又哼哧哼哧地自己开始拔，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取代仇生赞智能的周还，也终于看出了点不对，傻傻问道：“诶，你们不是……未婚夫妻？”
本就拔镯子拔得一肚子火，又听到周还说她和姬非离是夫妻，赵子衿转头瞪眼，开口就恶狠狠道：“谁跟他是夫妻，我们是仇人，仇人知道吗？”
说完，戴着镯子的手狠狠地一甩，扯着小白的缰绳就跑了。
周还……
“大哥……”
姬非离的眼神同时扫了过来，虽是笑着，眼中却藏着万分的寒意，周还嘴一闭，剩下的话顿时给全部咽了回去。
鬼蜮往前走，面积较大，几人费了将近两日才走出，只是，由于之前的消耗加上鬼风寨一事，三人身上剩余的干粮已不多，赵子衿看着地图，努力地勘测路线。
“天快黑了，我们快些吧，前面三十里的地方，大概是我们的第一目的地，我们到时候也可以补给一些食物之类的。”
这是地图上标出的一个叫做冯庄的地方，很小，也没有多的赘述，赵子衿上次还没有去过，故而也不是很了解，只能指望他们加快速度，在天黑之前能够到达。
周还照例是没有意见的，这两日他也看出来了，虽然论武功力量什么的，大哥的实力远高于大嫂且深不可测，可是，大哥却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妻管严，只要是大嫂说的，他基本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简直不能太听话！
太听话的姬非离自然没想到有人腹诽他，只是抬头看了看看似平静的天色，沉吟了片刻点点头。
暴风雪快来了。
好在三人比较幸运，一路不停，大概未时末，终于到了那个掩藏在几个雪峰之中的，一个地势的较低的雪谷里，也就是冯庄。
庄里大部分都已安歇睡下，唯余庄头一家还亮着一盏晕黄的油灯。
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但他们才到此处，适才还风平浪静的天气忽然开始飘起雪来，又是夜间，温度骤降，他们实在无法在野外停留太久。
“扣扣扣”的门声，赵子衿敲得很轻，然而，不过片刻，便有飘逸的火光走来，门开的那一霎，灯光下那盏满是沟壑的面容不禁让赵子衿一呆。
好大年纪的婆婆。
“额，婆婆您好，我是初七姑娘的外甥女一一，舅妈如今怀孕不便出门义诊，由我代行，今晚方至此处，可否先容我们借宿一宿？”尽量温和简明地说完，赵子衿跺了跺脚，一直骑在小白身上，身上还好，脚却是冻得不行。
举着油灯的婆婆蹒跚地举起灯看了一眼，随即很慢很慢地问了句：“小七的孩子？”
赵子衿……
点点头，算了，孩子就孩子吧，反正都是一家人。
“进来吧，等你好久了。”
十分艰难地将门推开，年老的婆婆转过身，举着油灯在前面照路，赵子衿有些心酸地顿了一下，才走进去。
“婆婆，我们自己来吧，”接过婆婆手中的油灯放在桌上，赵子衿扶着婆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随即才开口问道，“婆婆您刚刚说等我好久了？”
有些迟缓的反应，赵子衿说完有一会儿，那婆婆才慢慢地点头，声音也有些模糊不清：“是啊，我们还以为小七以后不来了，庄子里的人诶，去年大雪又没了好几个，老太婆虽然年纪大，但身子骨算硬朗的，估摸着时间，一直等着。”
很慢很模糊低沉的发音，晕黄的灯光还跳跃在婆婆的脸上，赵子衿的呼吸一滞，一瞬间觉得心头十分难受。
去年她代替舅妈义诊，却在刚开始便发生雪盲而终止，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那些她不知道的日子，还有人在某个地方，静静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