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也的眉头顿时皱得越深了，天郓？姑爷？
见外祖父的神情，赵子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开口让林东等人先出去会见，她一会儿跟外祖父讲清楚了，再让外祖父决定见不见，毕竟外祖父刚刚醒来，精神还有些虚。
众人闻言点点头，只要大将军醒来了就没事了，倒也不急着再说什么，领命走了出去。
门被重新关上，房间里就剩下章家老小三人，章清也看着赵子衿有些心虚的表情，沉声开口道：“姑爷是谁？天郓又怎么会插进来？”
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章云淑也好奇地望着赵子衿，之前她就想问没问，这个忽然出现的“姑爷”是怎么回事？之前看子衿的意思，她不是喜欢那个姬非离吗？
“那个，其实是这样的……”赵子衿摸了摸鼻子，眼神中颇有些窘迫，“就是那个姑爷是假的，是呼韩律为了取信于人，我们合起来演的……”
“演的？”章云淑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可是，我看那个羌族的族长好像真得喜欢你啊！”
“呵呵，没有没有，是因为我们之前达成的协议，没有的事儿……”心虚地别过脸，赵子衿一时觉得嘴巴都有些干涩。
“是什么协议？无缘无故他们异族怎么会愿意冒险插手氿焱内部争端？”沉声开口，章清也忽然想到一事，追问道，“还是，你说的的协议，是他们上次偷袭渡颈，你答应了他们什么要求？”
掌心开始出汗，果然，最终还是无法避开。
赵子衿咬咬唇，沉默了很久，从忽然舒了一口气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虽然精神有些虚弱，但双目灼灼的外祖父，咬牙道：“我跟他们说，一旦氿焱攻打渡颈，他们相助成功之后，渡颈和氿焱决裂，与北地各族联合成立一个新的共和国家。”
一口气把藏在心中许久的话语吐出，赵子衿觉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悬起一块石头，指甲扣进掌心，眼神丝毫不肯退缩地望着外祖父，赵子衿只觉得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
只是，她不能退，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她退。
祖孙两的目光都坚定和平静，但却带着各自的坚持不肯退缩，良久，才听见一旁的章云淑忽然无比讶异地开口道：“子衿，氿焱攻打再后，异族围攻在前，你与达成协议，你是如何知晓氿焱一定会攻打渡颈的？”
与父亲和女儿的关注点都不同，章云淑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曾发生的事情，子衿怎么会做如此精准的判断？
而经由章云淑这么一提醒，章清也也有些反应过来，再次联想到赵子衿到了边城之后所做的一切行为，眉头不由皱了起头，直直地盯着此刻抿唇坚持的赵子衿，缓缓开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衿为何像很早以前，就在为此事做准备？
神情比之刚才还要义无反顾，带着丝努力压抑的愤怒和疯狂，赵子衿的指甲直接掐进了自己的掌心里，控制住胸口涌起的滔天恨意以及脑中不断浮现的景象，赵子衿使劲地吸了一口气，眼睑微垂，轻轻道：“如果我说，我早在六年前就梦到了这些事情？你们，会不会相信我？”
房间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章云淑的脸色也惨白惨白的，掩口望着说完后平静而镇定的女儿。
“怎……怎么可能？六年前？你……你怎么会知道？怎么会？”
几乎怀疑子衿是不是生病了，章云淑差点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我不知道……”与飞速思考的大脑一样，赵子衿飞速地开始用他们能够接受的方式解释，“我也不知道是从哪一日起，忽然就开始梦见以后的事，断断续续的，有时候是几天之后的，有时候是几年之后。”
赵子衿顿了顿，余光瞥到外祖父和章云淑都在认真听的模样，继续道：“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只是做梦罢了，可是，每次做梦梦到的事情，没多久之后，就真得发生了，我……我当时很害怕，可是，又不敢说出来……”瞥到母亲有些苍白的脸色，赵子衿直接咬唇看了过去，“我怕我说出来之后，大家都以为我疯了，所以，只能藏在心里，努力地改变那些梦里发生的惨事。”
“子……子衿……”喃喃唤着女儿的名字，章云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子衿她到底梦到了什么？
“惨事？”与章云淑的关注点完全不同，章清也直接皱眉看着似乎极力隐藏情绪的赵子衿，“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几年前，就梦到了，氿焱会对渡颈出手？”
这个问题，一下子牵连了太多的东西，赵子衿却不敢丝毫大意，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是，不过，当时梦到的，和现在有些不一样……”
艰涩地给出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面对外祖父灼灼的目光，赵子衿轻轻道：“我一共梦见了两次，第一次，是我嫁给了孙棋墨，却被赵子琴陷害，被休之后回章府被赵彦吏让人赶了出去，活活冻死，尸骨被野狼所食，而母亲……”赵子衿眼中泛起层层恨意，“被赵彦吏和孙青曼设计，成了妾室，赵彦吏扶正了孙青曼，然后，然后……”赵子衿的眼泪落了下来，前世地府见到的母亲的惨死，实在是重生之后最恐怖的噩梦之一，“他们设计母亲和下人‘通奸’，公之于众后，活活勒死了您……”
平静的话语中是满满的恨意和后怕，赵子衿擦了一把眼泪，阻止母亲和章清也的话，干脆一次性说完，“而外祖父和舅舅，知道之后赶来企御，想查明真相，却被当时忌讳章家的皇帝逮着机会，以叛逆谋反之罪，将章家满门抄斩，头颅悬挂在企御城门前，任鸟兽啄食！”
“这就是我第一次梦见的，章家最后的下场。”
“只是梦而已，只是梦而已，子衿别怕，已经过去了，别怕……”泪流满面地抱住身体使劲发抖的赵子衿，章云淑都不敢想象如果真得是这样，子衿到底有多害怕、多痛苦！
僵直着身子任由母亲抱住，赵子衿咬着唇望着外祖父，她不知道，她刚才的话，外祖父，到底能相信多少。
然而，出乎赵子衿意料的是，久久的沉默之后，章清也却是看了看紧紧抱在一起的娘两儿，什么质疑的话也没说，起身摸了摸赵子衿的脑袋，缓缓道：“外祖父累了，你出去替外祖父去招呼天郓的将军他们吧。”
没有追问、没有责备，也没有任何别的怀疑，章清也只是淡淡地下了个逐客令。
眼眶一下子红了，赵子衿咬唇点点头：‘是’，她不知道，是该感谢外祖父选择沉默不再追问，还是伤心自己最终还是伤了他的心。
拍拍母亲的后背，赵子衿擦干眼角的泪珠，勉强笑了笑道：“娘，那我出去了，您好好照顾外祖父。”
章云淑本还想再说什么，赵子衿却已经起身朝门口走去。
门被轻轻带上，章云淑咬住唇泪眼朦胧地转头望着父亲，哭泣道：“爹，子衿她不是故意的……”
用冰块飞快地敷了敷有些红肿的眼睛，赵子衿只觉得眼睛似乎不那么涨了，才抬脚朝军中而去，天郓的借兵，异族的联合，都等着她去一一解决。
然而，让赵子衿没有想到的是，等她过去的时候，如同天降神兵的天郓大军，已经准备离去。
匆匆拦住走在最前面的将领，赵子衿报上名字施礼后，四处看了看道：“姬……你们太子殿下呢？”
姜德勒马停了下来，闻言思索了一下，老老实实却同样有些疑惑道：“不知，殿下从之前离开后就再没出现，只让人带了口谕，让末将带兵回天郓，殿下应该是有事先回去了。”
僵硬地干笑了一下，赵子衿一时心里颇有些难受，可是又无从对眼前的人说起，礼貌地道了谢，赵子衿挽留道：“不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天郓出手相助，将军不如晚些时候等庆功之后再走，我们还没有表达对你们的谢意。”
姜德这回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不用了，末将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出兵相助，还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将军若是真得要谢，不如等太子殿下来了再说？”
“是姬……太子殿下的意思？”赵子衿有些讶异，虽然她感谢姬非离的出现，但她还以为是天郓从政治目的出发出兵的。
姜德这回是真得为难了，他又不好说最开始天郓是打算听从三皇子的意见和氿焱一起攻打渡颈的，于是干笑了几声回避道：“那个，这事说来话长，反正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具体情况，将军下次遇见了太子再说。”
战场上的情况，他也看见了，太子殿下对这个章家的女将军，是不一样的，也或许，太子殿下当初在朝堂上驳斥三皇子帮助渡颈，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然而，皇室诡谲，本不是他一个将军该考虑的，于是想了想，姜德也不肯再说，匆匆告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