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长长的军队离去，复杂的感受浮上赵子衿的心头，感激、后悔、自责、酸涩……各种滋味一时让赵子衿心头一片乱。
她想跟他解释，说清楚和呼韩律只是协议关系，并不是真的未婚夫妻，她想告诉她，她真得谢谢他，她想跟他说，她对他，好像有些动心了……
只是。
他还会再来吗？
咬唇立在长长的街道口，寒风将赵子衿的发丝冷冷地扬起，夕阳之下，平日热闹的街道一片狼藉，然而，没有抱怨，人们都自发而沉默地做着战后的清理。
谁也不知道，明天到底是什么样子。
“小姐，”低低的一声呼唤，赵子衿回过神，转过头，之前和异族一起镇守新亭右臂受伤的仇生赞正笑着站在自己身后，两人一个吊着一个胳膊，不禁都有些好笑，“林将军让你过去。”
“嗯，”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头的情绪，赵子衿眼中恢复了平静，点点头，和仇生赞一起朝主账而去。
不同于战前的紧张，此时的主账中，虽然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得带着伤，但每个人脸上的，都洋溢着一种战后的喜悦和振奋，再加上如今外祖父醒来，章家军如同有了主心骨，一时愈发的自信。
“小姐！”
“小姐！”
无法掩饰兴奋的声音，赵子衿微笑应答，走到了最前方，和林东并立，脖子上绑着厚厚白布的呼韩律坐在赵子衿的左手旁，其后两边依次是章家军的部分将领和几大族的族长，众人此刻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坐在正中间的赵子衿身上。
坦然地应对每个人投来的目光，赵子衿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高高勾起，望着众人，沉稳而清晰道：“众位，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没有冲天的欢呼，但赵子衿的话落，每个人的双拳都忍不住激动地捏了起来，彼此的对视里，都是满满的激动和兴奋。
赵子衿又补充了一句，慢悠悠的，不慌不忙地：“我们，打赢了氿焱四十万大军。”
这次，是再也压制不住的欢呼，冲天的声音几乎将营帐掀翻，赵子衿也不禁和林东相视而笑。
“大将军怎么样了？”
赵子衿笑了笑，轻声道：“醒来就没事了，只是可能还需要休息几天。”
林东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着赵子衿：“小姐，幸亏有你。”
不论是大将军的中毒，还是这次的渡颈战役，赵子衿闻言却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或许没有她，你们根本就没有这场无妄的战役。
掩藏在心口的情绪慢慢变得平静下来，赵子衿望着逐渐安静下来的众人，缓缓开口：“各位，高兴过了，我们就该想想，如何维护我们这来之不易的成果了，我们虽然这次战胜了氿焱，但是，并不代表，氿焱就此放过我们了。”
不慌不忙地泼下冷水，眼见众人脸色开始有些凝重，赵子衿才又继续道：“不过，我们能战胜氿焱第一次，就能战胜他第二次，但是，战争，永远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我们必须想办法，让氿焱不想、不能再对我们出手。”
章家军这边之前并不曾知晓赵子衿的计划，此刻闻言都低头凝神思考，如今，他们和氿焱也算是彻底分裂了，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去了，那么，分裂了，之后，他们该何去何从了？总不能真得氿焱来一次，打一次吧？
那也不是他们想要的。
不同于章家军这边的反应，异族那边却是期待和自信，此时望着心照不宣的赵子衿，同时开口道：“我们联合独立吧。”
几乎是话落的一瞬间，账内的所有章家军都朝他们看了过来，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们和氿焱之间的战争本就是迫不得已，就算事已至此，可是，他们却并没有想过与渡颈彻底分离，他们内心深处，依旧是以氿焱臣民自居。
像是看出了章家军众人的看法，花颜最先笑着开口：“怎么？各位将军难不成以为，打了皇帝老儿派来杀你们的人，皇帝老儿还会让你们回去？”
章家军众人屏息不说话。
勃齐儿扎却破不耐烦道：“我就说你们汉人最麻烦，打都打了，还想守着仁义道德的名字，要我说，他不仁，我不义，你们皇帝没把你们当臣子看，你们又何必把他当主子看，真当自己是狗呢！”
有些直接伤人的话，瞬间让章家军几名年轻的将军红了脸，不过，却是硬着脖子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各位将军别生气，大家好歹一起并肩作战过，我们异族就是心直口快，没你们那么含蓄，”媚笑着四下看了一眼，花颜慢吞吞地补充道，“再者，咱们联合独立，又不是为了去攻打你们的旧主子，不过是为了大家更好的活命，维护咱们的战果，难不成，你们想就这样下去，然后，等下次的时候，氿焱再出兵，把你们这拼死拼活打下来的成果，再拿回去。”
章家军说不出话来。
“下次，咱可不见得再来帮你……”笑眯眯地说完最后一句话，花颜不再说话，满意地看着章家军如同打翻了的酱缸一样的脸色。
“这是你们一开始帮我们的真正目的？”黑着脸开口，林东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
赵子衿见状皱眉，接过话头想要解释道：“不是，是我和……”
“是，”一把盖过赵子衿的声音，一直坐在一旁的呼韩律忽然站了起来，抬眼扫了扫在座的众人，勾唇笑道，“不过，在说这个事情之前，本王得现在这里宣布一个事情。”
适才有些紧张的气氛，被呼韩律忽然这一嗓子给打断，莫名地缓和了不少，众人松了一口气，有人直接看了眼坐在呼韩律身旁的赵子衿促狭道：“不用宣布，我们都知道，什么时候啊？”
赵子衿的脸色一下子窘迫起来，有些慌张朝呼韩律看过去，呼韩律却冲她眨了眨眼睛，随即清了清喉咙道：“本王要宣布的，是本王和章家一一的婚约，都是假的。”
众人的呼吸一滞，随即全部将目光朝愈发窘迫的赵子衿看去。
这之前还好好的，怎么成假的了？
以为自家小姐受了委屈，林东气得面红耳赤，还不及开口，就又听见呼韩律继续道：“之前不好说，我等出兵之前，与一一达成的协议是，若是渡颈之危解除，那么，渡颈便和北地一起联合成立一个新的国家，一个自治的国家，婚约之事，不过是为了让各位安心。”
整个营帐一片静悄悄，谁也没想到，异族出兵的真正目的，竟然在此，不约而同地看向赵子衿。
“小姐，他们说的，是不是真得？”不敢置信地望着此时脸色恢复平静的赵子衿，林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们别为难她了，若不是为了保护渡颈，保护你们章家军，她怎会和我等达成这个协议，不过，”笑了笑，呼韩律看了看赵子衿的脸色，挑眉道，“这个提议有哪里不好吗？难道你们还真得以为，到了现在还能够回去？”
深吸了一口气，赵子衿站了起来，理了理思路，淡然地看了看，缓缓开口：“这确实是我当初答应的，一来，当时情势危急，渡颈能不能保下来都是个问题，再者，如果真得成功了，就如同我们现在，我们不可能永远这么不尴不尬地以氿焱的边界自称，氿焱自然也不会承认，我们既然选择了面对，那么，到现在，必须有个法子维持我们的胜果。”
缓缓说完，赵子衿又慢慢引导道：“再加上这次天郓突然出兵相助，不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变相地坐实了我们与氿焱分裂的事实，既然已经如此，我们何不直接真得落实，和氿焱决裂，自己独立。”
“我们守卫边疆，也是为了保证边疆不被侵犯，不让边疆的百姓受苦，若是我们和北地联合独立，成立一个与众不同的国度，一个大家都是主人翁，都有参与权的国家，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解决之前，异族粮食和边境安危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只要氿焱不主动侵犯我们，我们的地域位置，其实还是在为他们守着边境，我们又不可能主动攻击他们，既然做着戍守边境的实事，我们又何必在乎那个名？既然不要那个名，我们何不让大家过得都舒坦些。”
一席话说完，整个营帐都静悄悄的，赵子衿心头其实也有些忐忑，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必要再隐瞒了。
“小姐，你这个想法，大将军知道吗？”死一般的沉寂过后，是林东如同救命稻草似的问题。
坦然地转过头，望着这位和外祖父一样忠心耿耿一辈子的将军，赵子衿点头：“大将军让我自己处理。”
这便是外祖父那袭话的意思。
众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仿若一下子失了心神，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呼韩律挑眉笑着打破了僵局：“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你们干嘛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就是，真不明白他们这些汉人，别人都是拼了命的当主子，他们却拼了命得凑上去给别人当奴才。”勃齐儿扎轻哼一声，颇是不屑，要不是还要和他们联合，真不想和这群愚蠢迂腐的家伙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