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先说吧，既然大将军相信你，那么，我们也相信大将军。”艰难地说出一句，林东的拳头都紧紧捏住了一起。
赵子衿咬唇，其实，她又何尝不知，对于外祖父这般忠君一辈子的人，她这个决定，是何等伤人的事情，然而，思想可以慢慢来，但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或坚忍、或挣扎、或期待的每张脸，赵子衿开始将脑中整理了许久的方法，一点一点地讲了出来：各族按族内人数拥有相应的投票权、渡颈拥有人数除以十之后的投票权、公开通商贸易、三个月一次的各族大会、设立保护来往商贸的都护府……
哔啵燃烧的火把渐渐投影在每一张渐渐变得凝重的脸上，而在渡颈开始酝酿一场平静而巨大的变化的同时，损失十多万兵力、无功而返的白勰，却跪在乾元帝的隆庆殿里，大气也不敢出。
四十万人对阵十来万人却遭遇惨白，他简直应该以死谢罪！
然后，龙涎香袅袅萦绕的殿内，坐在龙椅后的乾元帝，却微微勾着唇，一下一下地用指甲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良久，才瞥了一眼伏跪在下方的白勰，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异族和渡颈联合在一起伏击你们？”
“是，陛下。”拳头紧紧捏了起来，他本以为章家军最是忠心，陛下对他们也不过处于猜忌怀疑，没想到，他们竟然真得勾结外族，意欲谋反，而他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还中了他们的圈套！
与白勰心中的愤怒懊恼不同，乾元帝嘴角此刻却浮起一丝十分微妙的笑意，他们如果联合在一起，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得到了渡颈，就同时得到了北地整片疆域？
“呵呵，”轻笑一声，乾元帝忽然觉得心情大好，似乎她总能给自己带来许多意料不到的惊喜，“对了，朕听你说，此次领兵迎战的是名女子，可知她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意味不明的笑意让白勰心头发颤，却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禀陛下，那女子听说是章清也收的外孙女，叫做章一一，当时便是她统帅整个章家军与我等作战的。”
“章一一？”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的意味，乾元帝眼中笑意更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想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吗？
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可有受伤？”
“末将不曾。”对于皇帝的关心，白勰急忙感激道，乾元帝却一声轻笑，“朕说得是那名章家女将军。”
“你们可有伤到她？”早知道她竟然和以前完全变了性格，应该提前嘱咐他们，莫要伤她，活捉才是，好心情地联想着赵子衿穿着铠甲的模样，齐谨则顿时觉得血液沸腾。
有些尴尬和不解，白勰低头如实禀告道：“她当时与左相大人互相射了一箭，她射中了左相大人，不过左相大人射向她的箭，却被人给挡了下来，后来她出城迎战，被人带走，应该没有大碍。”
片刻的沉默之后是，乾元帝奇异地反问：“你是说，左相如今的伤势是她做的？左相还朝她射了一箭？”
不明白乾元帝这一问题的重点在哪里，白勰老实地点头称“是”。
一声似乎极其愉快的笑声从乾元帝那里传出，白勰只觉得心头发毛，不知道陛下到底在笑什么，良久，那笑声停了下来，一声低低的“好极”过后，才听到乾元帝慢慢开口：“那左相如今可有醒来？”
愈发不安和羞愧地伏低身子，白勰沉声道：“回禀陛下，末将保护不力，左相大人从中箭到现在都还不曾醒来。”
勾唇轻笑，齐谨则没说什么，随口又问了几个人力损失和渡颈的相关问题，便让他自己去大理寺领罪了，他走后，魏亭初缓缓地开口，小心道：“陛下，既然章家已经反了，那关在天牢里的章倚正，可是要……”
轻笑一声，齐谨则摇摇头，眼神若有所思地缓缓笑道：“他还有用，暂时留着他的性命。”
“是。”
“对了，从太医院挑几名有本事，送到左相府里，什么时候左相醒来了，好了，再让他们回来。”抿唇轻笑，齐谨则眼中闪烁着诡谲的光芒，你帮朕拉开了这么精彩的一场大戏，朕岂能让你白白死去？
“是，那渡颈那边……”小心地追问了一句，刚刚乾元帝和白勰的对话他也在一旁听着，可是始终不曾听出陛下的意思，故而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轻哼一声，齐谨则语气诡异道：“给朕拟一道圣旨送过去，就说章家军通敌卖国、杀官鬻爵，实属朝廷叛逆，呵呵，”忽然笑了一声，齐谨则顿了顿，看了一眼腰身弓得低低的奴才，缓缓道，“随便写，写得越狠越好，不要给他们留下一丁点的余地！”
……
“小姐，您这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从一开始的沉默不语到赵子衿娓娓道来之后的震惊，章家军此时已完全被赵子衿适才的各项提议给吸引，他们不明白，如此完整而庞大的体系，赵子衿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打算的。
轻轻一笑，赵子衿舒了一口气，避重就轻道：“也没多久，大家还有什么补充的意见吗？”
异族那边激烈地讨论着，这次赵子衿的论述，比之上次给他们的卷轴之上要详尽许多，如果说那个卷轴上的理念只是一个蓝图，赵子衿所说的，已经是这个体系的地基了。
“有一个问题，虽然如你所说，各个部族和地域之间人人平等，但是，这么多人，这么大地方，就是每月一次的会面，也得有个固定的地方和人员负责吧？”勃齐儿扎打着嗓门说出来，顿时引起众人的注意。
“对啊，总得有人负责吧，不然大家各做各的，还不是和以前一样，一盘散沙。”有人开口赞同道。
但同时，也有些对此发出疑问：“那这不是间接地又给大伙儿弄了个皇帝老儿出来？”
……
纷杂的想法接踵而来，甚至连章家军这边都有人加入讨论，赵子衿待争论稍微平息，才沉吟解释道：“族长说得都有道理，不过，适才说过各族自治，便不会存在其上的主子，只是我们确实需要一人或者数人负责联系各族，及其相关事宜，不然没有联络，大家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
想了想，赵子衿认真道：“再者，就算此人再一定程度上拥有一部分的特殊权利，但出发点必须是整个共体，我们可以就他所能干涉和负责的领域，做出规范拟定协议，如果他做出了不符合协议的决定，大家其实也是可以拒绝的不是。”
众人闻言点点头。
“不过，一旦选定了人员，拟定了协议，那么此人所作出的附和协议的决定，大家也必须实施才行，如若不然，我们也会给予相应的处罚。”微微一笑，赵子衿看向众人，“所以，大家现在如果没有意见，可以投票选举一人或两到三人。”
赵子衿的话落，众人又变得静悄悄的，彼此看彼此的目光多了许多猜测和怀疑，复杂的犹豫和欲望一一在从眼中划过，赵子衿坐回了椅子上，默不作声。
然而，与众人的沉默完全不同的是，不过片刻，坐在左侧第一个的呼韩律就忽然开口道：“这本是一个新的制度，除了一一你，我们谁都不太熟悉，更无法知晓其中的具体操作细节，在本王看来，若是真要选一个人，那么，非一一莫属，我这一票，投给一一。”
像是忽然明白过来呼韩律口中的意思，众人也一副思考的模样，对啊，他们就算得了这个特别的身份，可是，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做啊？
于是，继呼韩律之后，花颜也笑着开口，将票投给了赵子衿，有人带了头，众人顿时都跟了上去，除了一只呆若木鸡的章家军这边，几乎所有的票数，都投给了赵子衿一个人。
微微一笑，赵子衿计完票数后缓缓开口：“多谢众位的信任，我也定然不负所托，竭尽全力维护我等共合体的平安稳定，不过，”摸了摸鼻子，赵子衿还是笑了笑道，“我们的共合体才刚刚成立，大家还不甚熟悉，等大家了解之后，相信会有更适合的人来做这件事，所以，我们设个年限吧，每一任负责人，不得超过五年，不得连任超过两次，如何？”
出乎众人意料的想法，不禁让大家都有些惊喜交加，纷纷点头赞同，口中也愈发称赞赵子衿的智慧才能。
早已料到众人的反应，赵子衿也没说什么，提出这个建议，不过如同寺庙分粥一样，总有一天，施粥者也会变成被施粥的……
“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那么，我们是不是需要给我们的共同体取一个响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