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冷肃的声音一如石室内的寒池，清冷寒冰，那侍从似乎也习惯了，低低地应了声“是”，补充解释了一句：“殿下是早上忽然回朝的，在朝堂之上反驳了三皇子之言。”
慕容婉儿的眉头皱得愈紧，略微思考后，缓缓问道：“可知为何？”
“回禀小姐，因氿焱与渡颈之事，陛下最后策定，有殿下带兵暗助渡颈，三日后启程，小姐您要去吗？”
淡淡的思索浮现在眼中，慕容婉儿心头浮现一丝不解，姬非离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渡颈之事，突然出现在天郓？
到底，是什么原因？
……
“右相大人，该服药了。”被骑兵保护在中央的褐色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前行的队伍也就地扎营，马车里传来男子有些厌烦清冷的声音，“我说过了，以后不要叫我右相，我只是一名四品参军罢了。”
“可是……”负责跟着墨鸦的侍从咬咬唇，陛下明明说了只要这趟您来了就官复原职，参军不过是这次出战的一个头衔罢了，他哪来敢叫？
“好了，你先下去吧。”负责此次讨伐渡颈的白家长子，白勰将军缓缓勒马，停在了墨鸦的马车之前。
药碗被递了出来，紧接着，几声尖利急促的咳嗽声从马车中传了出来，只来得及看见右相因咳嗽而泛红的双颊，重重的车帘又被拉了下来。
白勰微微皱眉，不太明白为何陛下一定要派右相大人监军，如今章家两人都一死一伤，他一人便足以轻松拿下渡颈，何必让身体本就孱弱的右相大人跟着，完全是捣乱嘛，万一仗没打完，右相大人出了什么事，那他岂不是要负全部的责任？
偏偏还是个清冷的，这一路上，除了提醒隐藏军队痕迹，以及分散兵力，他们基本就没说过几句话。
这样的人让他掌握整个战场的指挥权，真是让人憋闷。
不过，想是一回事，他也不能真得说出来，调整了一下语气里的郁闷和不满，白勰还是例行公事地开口询问道：“军师今日可有什么指示？”
片刻的沉默之后，从传来墨鸦有些嘶哑声音。
“此地距离渡颈还有几日的路程？”
“四日即可到达。”
“加快速度，渡颈的斥候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白勰几乎不敢再问下去，有些尴尬地低咳了几声，白勰虽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好心问道，“那个，军师大人可需要原地休息几日？或者……”
“不用！”伴着咳嗽的冷冷拒绝让白勰也有些面子上过不去，踢了踢马腹，丢下一句，“那我们半个时辰后再出发，”随即转身离去。
马车内，墨鸦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痛色。
子衿，我这样做，你会不会原谅我？
我一定会保住章家的……
有些疲惫地收回银针，从外祖父的房间出来，赵子衿刚走到院中，就听到府中婢女唤“姑爷”的声音，抬起头，呼韩律正快步走来。
眉头一紧，赵子衿立即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
呼韩律点点头，带着赵子衿在一旁的亭中坐下。
“之前从京城得到的消息是四十万，可是，斥候回报，朝渡颈而来的，只看到了大概三十万人。”呼韩律压低声音，眼中却闪过担心。
微微沉吟，赵子衿皱眉道：“京城所传必然不可能是讹传，这十万，怕不仅是故意用来迷惑我们，也是氿焱的一招暗杀技。”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用在哪儿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再派人去打探？”
“不用，”赵子衿摇摇头，“我们兵力不足，做好准备等着他们出现即可，他们想奇袭，只要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一样白费。”
“哦，对了，这次领兵之人是谁？”微微思索，赵子衿倒是不太清楚氿焱如今的朝堂势力分布。
“这个，听说是白家之人，就是丞相那边的人吧。”呼韩律挠了挠脑袋，他毕竟不是汉人，对于汉人的朝廷更是只能听人讲，甚至比赵子衿知道得还要少。
微微一笑，赵子衿也反应过来，只是，这个白家，是不是，就是齐谨则皇贵妃的娘家人啊？
齐谨则这是打算利用白家打击章家，从而消耗白家势力？
摇摇头，不想去想他的计划，赵子衿理了理思绪。
“那他们大概还有几日能到？”
“最慢四日。”
……
白勰带军到达渡颈之时，天气灰蒙蒙的，还在下雨，正是清明时节，还未完全春来开化的边城，全部笼罩在细蒙蒙的雨丝里。
三十万大军如同一块用钢铁砌成的黑色城池，沉默地站在白衣铠甲的白勰之后，不远处被众人围住的马车里，墨鸦微微掀开帘子一角，想要看清雨中城墙上的人。
这就是子衿真正的家乡吗？
雨丝下得太密，如同在眼前打了一层薄雾，除了模糊的人影，什么也看不清。
兵临城下，赵子衿也是第一次体会这样的感觉，望着几乎看不到边的兵卒，以及身边有些紧张的将士，不是害怕，不是恐惧，一股自心底而生的兴奋和激动让一身红衣铠甲的赵子衿，和呼韩律、林东一起，沉稳地俯视着城下之人。
雨还在下，双方却都很沉默。
渡颈的城墙上还飘摇着氿焱的大旗，被风吹得呼呼得响，虽然此战必不可免，可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莫名的，还是让白勰有点怪怪的感觉。
只是，光这样僵持也没有办法，身侧替墨鸦传话的人带来催促，白勰低低咳了几声，运足内气，猛地仰头朝城墙大声喊道：“吾乃氿焱特派钦差大臣，奉旨特来迎接镇远将军回京，调查之前二员被杀之事，请你们打开城门，送出镇远将军！”
被深厚内力送出去的声音被冰冷的雨丝冻成了一股寒气，尖锐地袭向守卫渡颈的每一个人心口，想到大将军如今还昏迷不醒，朝廷就如此可笑地派人拿人，适才还有些紧张的忧惧，此刻立马被熊熊的愤怒顶去。
“那二人明明是朝廷故意派来捣乱的，他们死是他们活该，你们明知大将军被他们所伤昏迷，竟然还如此厚颜无耻地来要人？想要人，先把少将军还给我们！”愤怒的声音从林东口中而出，赵子衿内力不足，若是由她回应，怕很容易被这雨声冲散。
“章倚正将军触犯龙威，如今仍在天牢待审，若是镇远将军想见，跟我等回京即可。”
“无耻！做梦！”
“卑鄙！”
“骗子！”
……
不一而足的愤怒和咒骂从城墙传来，听不甚清，但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众人的愤慨之情，白勰面色沉稳没有丝毫异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帅土之兵莫非王臣，就算陛下想要怎样，收回军权，也是理所应当的。
林东的声音稳稳地从城墙传来，坚定而毫不犹豫，若不是小姐说了不能首先出手伤人，他们早就和对付之前的异族一样，设下埋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无耻，竟然还好意思要人！
冰冷的雨水顺着铠甲滑下，想到墨鸦之前交代的，白勰下意识地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即抿唇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章家军，抗旨不尊，忤逆圣意，杀害朝廷命官，今我等特奉圣旨，与三日之后，讨伐渡颈之内的章家军，若有人提供有利情报，弃暗投明，特设无辜，可自行斩杀章家军一人人头来见。”
冰冷无情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剜着为氿焱守了大半辈子边境的将士的心，所有的功劳苦劳，不过一句，便让所有人成了叛逆，弃暗投明？提头去见？
他们章家竟然也落得这个田地？
讽刺的笑意从嘴角浮起，赵子衿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指了指氿焱军队东南角的那一块，低声道：“派人去查一查，那里面是什么人。”
白勰似乎一直在往那里看。
“是。”
“留下值守之人，一个半时辰换一次岗，其他人暂时撤离城墙附近。”无声地用手势下令，林东却有些担心。
“小姐，万一他们刚才只是诈我们，岂不是中了他们的圈套？”那么无耻的事情他们都做了，出尔反尔，对他们而言，不应该很正常吗？
轻轻摇了摇头，赵子衿看了看东南角那个黑色的轿子，冷静道：“不会，他这一招，应该并不是为了给我们时间，而是想用心理战，迫使我们产生紧张的怯意，一如军中战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就是想要熬掉我们的战意。”
冷冷地分析完毕，赵子衿也毫不恐惧，此地是北地而不是氿焱内地，完全不同的气候和天气，真正难过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最后看了一眼，对林东点点头，赵子衿与呼韩律对视一眼，先行走了下去。
既然氿焱选择这种正面进攻的方式，那么，他们也得稍微做一下调整，三天的时间，他们或许还能来个反心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