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钱元宝听完后眸底划过一丝暗流,但却没被任何人发现,略微思考后摇摇头道:“章家军从被打入天牢之后便似乎被刻意隔绝了,基本没人能够进去,除了一次生病皇上派御医过去,基本就没别的了。”
“生病?”赵子衿微微咀嚼了两句,眉头又皱了起来,舅舅那么健康强悍的人,怎么可能会生病?除非他被用刑,或者,事出有因。
“对不起,子衿,我帮不上你的忙。”见赵子衿眉头紧锁,孙书画愈发愧疚,连声道歉。
“没关系,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能再见到你,已经是帮我大忙了。”微微一笑,赵子衿柔声安慰道。
真得,能看到你们,就真得,很满足了。
只是,略微皱眉,赵子衿暂且跳过舅舅这一栏,毕竟他如今确实是安全的,想到早上林玉简说了半截的事情,于是抬头提问道:“那你们可知晓为何右相大人府邸被重兵围住的缘故?”
赵子衿问完后,三人皆沉默了一下,林玉简更是和钱元宝对视一眼撇开了目光,赵子衿不解地皱眉,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她不方便知道的隐情?
想了想,赵子衿斟酌道:“若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也没关系,我……”
“不是,”飞快地开口否认,孙书画看了林玉简一眼,林玉简无奈地硬着头皮接着道,“就是那个,你知道,右相大人受伤后就一直昏迷不醒,陛下一直派御医守着,怕他出事,不让外人打扰……”
赵子衿心头一跳,双唇也微微开启,神色中更是颇多惊讶,齐谨则竟然不是诓自己的?清言真得生病了?
眉心一跳,赵子衿连忙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他生了什么病吗?”他的身体,不是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吗?怎么会这么容易生病,还重病?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其实关系如钱元宝这般,自然知晓墨鸦的真实身份,再加上一年前徐家翻案之后,许清言和赵子衿之前的关系,便一下子暴露无遗,外人或许不知,但他们,却十分清楚。
然而,正是因为十分清楚,却愈发觉得说不出口。
“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倒是说啊!”他们愈是沉默,赵子衿便越是着急,心也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到最后,还是钱元宝被林玉简和孙书画盯着,无奈地叹了口气,接下来个这个烫手的山芋解释道:“渡颈一战时,子衿可是当时的首领指挥?”
没想到忽然问到这里,赵子衿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
“是。”
“那你可知氿焱这边的统帅?”钱元宝揉了揉额头,林玉简这个坑货,尽是见色忘友!
赵子衿张张嘴,声音有些失真:“不是白勰吗?”
然而,口中这般说,赵子衿心头却明白过来,如果真是白勰,他们也不会这么为难,更不会这般委婉地询问了。
张口结舌,赵子衿只觉得说不出话来,心头也钝钝的跟刀在锯是的。
那一箭,是她亲手射的那一箭吗?
心痛得一下子说不出话,赵子衿原本放松的手指也抖了起来,竟然是她射出去的一箭,竟然是她自己……
那清言,知道是自己吗?
大片大片的疼痛爬满心口,慢慢地竟变成一股麻木,林玉简本防着赵子衿听完后太激动冲出去,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结果,他只看见赵子衿脸色大变之后,就僵坐在原地,背挺得直直的,也不说话,也不见别的动作。
有些不安地看向钱元宝,钱元宝也只是冲他摇摇头。
看来,现在的赵子衿,真得不再是已经那个遇事后容易哭泣冲动,自怨自艾的女子了。
诚然,赵子衿在巨大的哀痛过后,脑海中最先浮起的便是。
齐谨则。
将清言换成别的身份,也不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和行藏,让她和清言自相残杀而不自知,不论最后是她伤还是清言伤,他们都无法互相怪罪,相反,只会更加自责。
齐谨则,还真是打得好主意。
眸色晕开,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赵子衿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响,才缓缓地抬起头,望着钱元宝,声音沉静:“你可有办法进去?”
轻轻地摇摇头,钱元宝也回答得干脆。
“不能。”
赵子衿的双眸眯了起来,钱元宝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才似乎有些迟疑地问了个问题:“如果陛下还是立你为后,你愿意留在企御吗?”
有些惊讶钱元宝提出的问题,赵子衿笑了笑摇摇头:“不可能,且不说我个人不喜欢齐谨则,赵子衿也已经是死人的缘故,我现在是伊甸之王,我也不可能随意作为任何身份嫁给皇室,我不仅是我,相信不仅你知道,齐谨则,更加清楚。”
所以,想在她身上打这个主意,还是别做梦了。
钱元宝沉默了一下没做声,孙书画眼神却颤了一下。
“子衿,你……你要走吗?”到后来,声音就微弱下来,不走,留下来做什么呢,子衿的家都没有了啊!
心里又是难过又是不舍,不想才见面,就要面对分别的问题,孙书画一时颇为难受。
赵子衿自然也明白孙书画的想法,不过,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温柔地开口安慰道:“我就算走了,你们也可以来找我啊,渡颈也并不遥远,而且,北地的风光,可比企御壮美多了。”
孙书画咬着嘴唇点点头,没有说话,赵子衿无奈地冲林玉简使了个眼色,林玉简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地慌忙连头,随即对孙书画道:“对啊,到时我可以陪你去,我知道路,不要钱的……”
钱元宝:最后一句真是煞风景。
孙书画和赵子衿此时也不禁闻言一笑,笑过之后,赵子衿才又叹了口气无奈道:“不过,我可能还得去趟皇宫,如果所料不错,丞相府前的将士,应该就是为我准备的。”
并没有自夸的意思,毕竟不论愿意与否,她目前伊甸之王的身份,再加上女儿身,在自以为是又贪得无厌的齐谨则眼里,那就是一块可以到口的肥肉。
能不想着吃吗?
钱元宝看过来的眼神平静而深沉,明显没有反驳的意思,却也没有开口,气氛又种淡淡地的无奈和忧伤,谁也不曾想,那么惨烈的三年之后,再相见,也不过陷入了另一个巨大的泥淖里。
最终,还是林玉简憋不下去,开口打破了几人之间的沉默。
“来,来,来,喝酒,喝酒,子衿,这可是品香楼独有的留人醉,是白衣楼主最爱喝的,北地再怎么好,肯定没有这个吧?来,大家一起!”气氛重新被带了起来,赵子衿低头看了一眼杯中澄澈如月的酒水,一时说不出话来。
清言,最喜欢的吗?
为何,却不是从前的滋味。
有些苦涩的酒液从喉咙滑下,越往下愈发觉得苦辣,仿若此刻她的心情一般。
……
众人最后又说了好一会儿才散去的,赵子衿估摸着下朝的点儿要去皇宫,孙书画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轻重缓急,很是嘱咐了一番才让赵子衿离开。
众人重新离开,一个人站在品香楼不远处的一条街上,风静静地吹过耳畔,赵子衿忽然有些难过地微笑。
抬手抿了抿发丝,赵子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起头,一抬眼,就看见从身前不远处拐角缓缓走出的姬非离。
依旧是一袭浅紫色锦袍,微微上挑的凤眸里看不出情绪,嘴角微勾,姬非离看着神色平静的赵子衿,浅浅道:“要去宫里吗?”
静静地看了姬非离一会儿,赵子衿点点头。
不想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不想问,任何不想知道的问题。
“那一起吧。”
赵子衿没有说话,两人如同以前一般,不约而同地一起朝前走去,影子淡淡地在身后拉长,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
热闹繁华的品香楼里,花月正坐在院中给花朝绣肚兜,时而笑着提醒乱跑的花朝小心别摔倒,门口忽然传来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没有抬头,花月淡淡笑道;“进来。”
“掌柜的。”进来的是楼中一个算是老人的下属,平常都是负责大堂里的事情,微微低头,规矩地叫了一声。
“刘奇,怎么了?可是又有什么闹事的客人?”花月抬头笑道,刚巧看见时常不在楼中的古瑟也走了进来。
“见过二掌柜。”相较于好说话的花掌柜,刘奇更怕眼前这个一向面无表情、阴阴沉沉,却任何错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的古掌柜,虽然,他时常不在楼里。
“古叔叔!”对于其他人都怕古瑟的情况,花朝照例是不管的,一见到时常给自己买东西的古瑟出现,立刻扭着小屁股扑了上去。
要是古瑟叔叔嘴巴甜点,愿意哄娘亲一些,他还是很愿意叫古瑟爹爹的。
“最近可有听夫子的话?”有些僵硬的笑了笑,古瑟弯腰抱起了胖墩墩的花朝,任由他在自己脸上一顿亲。
花月却并没有说话,两人的关系,自从三年前那件事之后,便一直不冷不淡。
“你有什么事?”冷冷的声音传来,刘奇适才半弯着腰身子,此时连头也不抬了,被古瑟这么一问,哼哧哼哧竟是说不出话了。
原本心里就有怀疑,又觉得惴惴不安,此时被古瑟这么一问,愈发觉得惶恐了。
可是,就算他认错一个,总不能,他们都认错吧?
迟疑着没有说话,还是花月见气氛不对,微笑着柔声问道:“没事,你说吧,他就是这个脾气。”
刘奇偷偷看了古瑟一眼,见古瑟脸色确实没什么变化,一咬牙,竟是真得猛地抬起头,视死如归一般看着三人,眼神坚毅而肯定道:“启禀二位掌柜,小的今天在楼里见着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