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斯坦木终于又开始说话:“今年大雪比前几年都要严重,好多族人的牲畜都被冻死殆尽,”肉斯坦木望着赵子衿有些严肃的面容,忽然勾唇一笑,话锋一转,轻松道,“不过,章将军这几日想必也看到了,我末族地域特殊,粮食充沛,又能自给自足,不喜欢打仗,更不喜欢恩将仇报,所以,章将军今日说服了我,我代表我末族表示,拒绝羌族正月初一联合攻击渡颈的决定,举族搬迁。”
忽然转变的语气让赵子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肉斯坦木说了什么,唰一下站了起来,神色震惊又有些复杂地看着坦然大笑的肉斯坦木,半响,才忽然以男子抱拳礼道:“族长大德,章一一代表边城百姓谢谢你。”
“诶,你不用谢我,”肉斯坦木此时一片坦然,摆摆手道,“就算不是因为你,我们末族也不会参战,只是,时间紧迫,章姑娘最好是能想办法,尽快将消息传回去,让渡颈有所准备。”
说完,竟是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不论帮谁,总有一方,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赵子衿的眼神有些微微跳动,真诚地对肉斯坦木道:“多谢族长。”
肉斯坦木起身笑了笑道:“章姑娘不用谢我,谢自己就好。”
赵子衿嘴唇微张,半响有些哑然失笑地摇摇头,眼中却是一片风云之色,肉斯坦木却已经施礼作别,抬脚意欲往外走去。
“族长留步,”忽然想到一事,赵子衿皱了皱眉,随即对有些奇怪地转过头的肉斯坦木道,“族长磊落,我也不该有所隐瞒,朵拉姑娘如今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族长若是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肉斯坦木眼中瞬间精光大涨,灼灼地盯着赵子衿,转过身,以末族之礼深深致谢,随即缓缓起身,看着几人道:“我知道一条不曾被暴风雪完全覆盖的,可以到达渡颈的小路,不过耗时颇长,一般需要半个月,章姑娘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将地图给你,由你自己取舍。”
赵子衿眼中闪过一丝激动,感激不已。
“多谢族长。”
“过玉砀山之路即是,”匆匆朝赵子衿丢过来一副羊皮地图,肉斯坦木掀帘即走,爽朗的笑声从外面传来,“妻儿挂心肠,我就不送各位了,告辞!”
哒哒的马蹄声由近至远,众人的心神也慢慢恢复清明,不由自主地都盯着赵子衿手上紧紧抓着的羊皮卷。
“还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啊!”缓缓地吐息道,赵子衿眼中一片沉色。
姬非离微微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特别的神色,周还却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讷讷道:“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没想到,不过是走错了路,治了个病,竟然遇上这样的麻烦,啊不是,这样的好消息,坏消息……嗯,惊喜,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赵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下一字一句道:“我们现在,必须兵分两路。”
这场仗,必须不能打起来。
一旦陷入,便会被它缠上,不论输赢,这都将给等待了三年的齐谨则以最好的机会。
她不能让渡颈,让祖父他们,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这场没有必要的战争,必须被阻止,这或许,不仅是齐谨则等待已久的良机,也可能,是她等待许久的机会。
他等了三年,同样,她也是。
如果和齐谨则的战役无可避免,至少,她会让自己这方更有实力,更有准备一些。
可以打,但,绝不可以输。
羊皮卷被缓缓打开,几人都看了过去,肉斯坦木口中所谓的玉砀山连着一条细细的被标记出来的线。
半个月,十五日,他们这一番耽搁,已经腊月十八了,距离正月初一,只剩下十二天,三天的时间和距离,并不是光数字那么简单。
可是,如果按原路返回,或许可以按时到达,但是,更大的可能,却是不仅消息送不回去,连人也会被那片雪域吞噬。
赵子衿头疼地扶额思索,却听见耳边姬非离缓缓道:“我的闪电,可日行千里。”
三人将目光都朝他看了过去,姬非离却微笑地望着赵子衿,只要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愿意竭力助你。
然而,就看赵子衿一挑眉,一副奇怪的语气道:“闪电?你不是说它叫大白吗?”
姬非离瞬间尴尬地别开了眼,低咳了两声,毫不脸红地解释道:“那是它的大名。”
赵子衿:你能编得更扯点吗?
不知道已经被主子卖了的大白还在愉快地撩拨着不想搭理他的小白。
“咳咳,反正刘昌身子骨轻,带上他和周还,十天左右到达渡颈,应该不成问题。”一派风轻云淡地将话题挑开,赵子衿也是无语。
然而,刚说完,就听见刘昌跳脚道:“为什么?我不去,那是你的马,你去!我要和一一姐姐在一起。”
姬非离微笑的眼神立刻杀来,周还连忙捂着刘昌丢丢不休的小嘴,却被刘昌“嗷”得一口,狠狠咬开,恶狠狠地看着姬非离,好不退步。
姬非离摸了摸下巴,呵呵,这胆子还蛮大,挺会打主意的啊!
赵子衿阻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就听见了姬非离笑眯眯地问话:“也可以啊,可是,你会武功吗?你会用毒吗?你知道附近最大的异族是什么吗?”
刘昌自然不知道,神情窘迫激动地盯着姬非离,“我……”还没完,就看姬非离点点头接着道:“你看,你什么都不会,若是你和一一在一起,不仅不能保护她,还要她保护你,不是拖后腿吗?”
刘昌瞬间红了眼。
赵子衿和刘昌则同时不忍地别开眼,好好的,何必在他那儿找虐呢?
不过,姬非离说的不错,她最初的想法,确实是她和姬非离留下,周还和刘昌回去传消息,因为,不论姬非离是否同她一起,他敏感的身份都不可能让他去传递战争这样的消息,不仅有可能暴露他的身份,怕是就算送到了,也不一定能取信于人。
而鬼蜮王周还和曾经见过初七舅妈的刘昌,就不一样了。
“好了,别争了,你们今晚就得出发,”赵子衿摸了摸刘昌的脑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温和道,“这个任务是最重要的,交给姬非离我不放心,我希望小刘昌能帮我完成,可以吗?”
刘昌瞬间破涕为笑,露了小脸,看得周还一阵鄙夷,还真好骗!
赵子衿诚恳地点点头:“当然,你这么优秀,肯定要做比较重要的事情。”
赵子衿才说完,刘昌立即挑衅地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姬非离,姬非离微微一笑偏过头,不愿意跟一个傻孩子计较,反正你们马上就要滚蛋了。
“哼!”得一声,刘昌又转过头,一脸留恋地对赵子衿道,“可是,一一姐姐我会想你的,我舍不得你。”
赵子衿不由轻笑,刮了刮他的鼻子道:“傻瓜,我又不是不回来,只要你把消息传到了,战争没有打起来,我自然就会回来了。”
“嗯,我肯定会传到了,肯定不会打起来的。”刘昌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赵子衿点点头,随即认真细致地给他们重复道:“记住,不仅要将时间和人物传递清楚,还要告诉祖父,尽量不要打起来,只做围困之势,不要伤及性命。”
让周还和刘昌分别重复了好几遍之后,赵子衿才掏出一面铜制的小小令牌,对二人道:“这是我的私人令牌,可调动我亲自训练的三百章家军,你们执此令牌进入章府,应该没有问题,对了,还有阿赞,你们也可以找,不过他一般都在军营里,”赵子衿有些忧愁,所有的一切都具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摇摇头,她只能尽可能地预设所有的问题,“还有,如果真得打起来了,你们拿着这块令牌去渡颈的淮安酒肆,面见他们的主人,让他带人尽可能多地保护百姓,不要受到伤害。”
周还点点头,郑重地接过令牌放在怀里,莫名的,心中竟有一股兴奋和激动在飞快地涌动,哪怕他之前自称为鬼蜮王,但也不过是数十匪盗的头领,何曾这般,手执真正的将军令,调动百人精兵,奔赴战场。
“那你们呢?”他们留在这里,似乎也并不能做什么啊!
赵子衿笑了笑,脑中想起肉斯坦木刚刚说的话,缓缓地斟酌道:“族长刚刚的意思是,羌族虽然已经决定偷袭渡颈,可是,如今还在联合各族,这个北地,除了羌族、末族,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部族,只要我们能先一步找到他们,说服他们,那么,就能减少渡颈的一分危机。”
眼中闪过佩服的光芒,周还对赵子衿的敬仰之情直线上涨,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话,他一句言外之意都没有听出来,她却听到了这么多,想当初,他还傻不愣登地想要让她做他的压寨夫人,现在想想,真是莫名地觉得后背一凉。
似是感应到他的眼光,姬非离淡淡地用余光瞟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开始赶人道:“时间紧迫,说完了,是不是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