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非离笑而不语的神色说明了一切。
赵子衿瞬间明白过来,却还是又怒又气,看着姬非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我感染了你还亲我,你疯了,不要命了!”
“我喝过药的,没事。”姬非离笑道,随即摸了摸赵子衿的脑袋道,“药方是什么?我让他们去煎药。”
雪灵芝当时采的多,并没有用完。
赵子衿刚想回答,猛地一愣,药方?没有药她怎么醒过来的?
恰逢此时,听到动静的周还和刘昌挤了进来,赵子衿一眼就看到他们被包起来的手腕,愣愣地还没有想明白,刘昌便惊喜地扑了过来:“一一姐姐你真得醒了?不枉我们被割了手腕放了血。”
少年声音特有的清脆,让赵子衿瞬间将眼中转向了一旁的姬非离。
还有他,光洁无暇的手腕。
“他说他血液有毒,不能给你喝。”不过这回小刘昌倒是聪明了一会儿,见赵子衿的眼神盯在姬非离的手腕上,立即从善如流地解释道。
赵子衿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随后隐隐约约有些猜测,于是又缓缓地转过头,摸了摸小刘昌的脑袋,望着他和周还温柔道:“谢谢你们。”
而对于姬非离身上毒素所牵引的事故,赵子衿却有些无从说起。
“药方给我吧,我出去煎药,你们陪一一说说话。”姬非离缓缓起身,温柔可亲的态度,清浅得体的笑容,不禁让适才刚感觉完他阴寒冷酷一面的周还二人,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赵子衿倒也没注意到,有些关心地询问神坑的问题,听周还解释说已经处理好,末族决定,明早就开始搬迁。
想了想,周还忽然挠了挠脑袋道:“对了,还那个叫什么死肉的,就是那个族长,他说有话跟你说,今天晚上会过来拜访。”
赵子衿笑了笑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这两天辛苦你们了。”
尤其是小刘昌,最开始本来是计划找个安定繁华的城郡将他放下,哪知如今不仅偏了路线,还深入异族之地,实在是出乎她的预料啊!
不过,也好,末族之事已毕,她正好可以趁族长晚上过来时,询问一下路线问题,再耽搁下去,她怕不禁除夕赶不回去,连正月十五的团圆饭,她都可能吃不上。
生日已经不过了,再这样,母亲肯定又会伤心的。
摇摇头有些无奈,赵子衿眼底的忧愁却也愈发沉重,已经第三年了啊!
药很快就煎好,同午膳一起送了进去,赵子衿用完之后,考虑到药材使用问题,打算一个人出去,趁天还没黑,采些可用的药材作为补充,末族明天搬迁,他们也就该告辞了。
结果,不过是采个药,姬非离死活都要跟上,周还和小刘昌也一副你把他带走的表情,赵子衿无奈,只好两人同去,骑在马上往回看的时候,朵拉一家此时也在收拾行囊,朵拉低着头给包袱打结,剌卡大叔和白婶儿都沉着脸,一旁站着的肉斯坦木,沉默地看着意欲离开的妻子一家。
莫名地,让赵子衿忽然想起曾经诵读过的一首民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浩茫壮阔的草原,不仅哺育了一群群健壮肥硕的牛羊,更多的,是苍穹之下,那无法言说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驾……”
……
回来的时候,月亮露出大半张脸,安安静静的,赵子衿有些疲惫地回到帐中,一抬眼,就看见坐在正中央案边的肉斯坦木,和欢快地大朵快颐的周还二人。
“族长?”将药草放下,赵子衿和姬非离一同走了过去,有些不解肉斯坦木脸上似乎有些奇怪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肉斯坦木愣了一下摇摇头,示意二人坐下,一人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好几杯,却半天不说话。
赵子衿和姬非离对视一眼,又看向周还二人询问,结果二人用眼神告诉她,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他从下午过来到现在,就一直一个人在那儿喝闷酒,也不知道怎么了。
想了想,赵子衿有些怀疑他可能是因为朵拉一家的事,有些犹豫地安慰道:“族长若是不舍,何不去追?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不过,这个毕竟是他们两人的事儿,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
哪知道,听赵子衿说完,肉斯坦木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摇摇头,又开始叹气,看得几人好不郁闷。
“章大夫对我末族大恩,我族没齿难忘,”有些沉闷地开口,赵子衿想要插嘴说举手之劳,不用客气,肉斯坦木却自顾自地接着说道,“章姑娘你个好人,不仅救了我妻子,阻止我犯下大错,救了末族甚至整个草原,你是我们整个草原的恩人,我们都感激你。”
这话听着听着就开始有些奇怪了,这是在做铺垫?
“族长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说出来无妨,我们若是可以帮忙,必然竭尽全力。”赵子衿有些纠结地开口,你倒是说啊!
这样吊人胃口你确定你是过来致谢的?
肉斯坦木闻言抬起头,嘴唇翕合了一下,又痛饮了一杯酒,道:“你们汉人有句古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章姑娘你对我们的大恩,我们无以为报,但是,我们末族不是没有良心的人,你既然不计异族地救了我们,我们也当坦诚地报答你!”
像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肉斯坦木的眼睛此时也睁的大大的,精气外漏,颇显坚毅。
赵子衿被他这么一看,也不禁坐直了身子,干笑着无奈道:“不用不用,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本是我该做的,族长不要放在心上……”
然而,赵子衿的话还没有说完,肉斯坦木忽如其来的一句,却瞬间打断了赵子衿所有想说的话:“章姑娘和渡颈章家是何关系?”
帐篷里一下子安静了,只听见风呼呼地吹在耳畔,周还的眼中一片警戒之色,小刘昌也不禁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姬非离微微笑着,望了紧张的二人摇摇头。
赵子衿却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抿着唇,和望着自己的肉斯坦木坦然对视。
他这,不是问句,是肯定。
轻轻舒了一口气,赵子衿点点头,坦然承认道:“我便是章家人。”
肉斯坦木既然主动过来找她,明确点名她的身份,而不是背地里对她下手,想来不是为了阻杀他们。
不过,她还以为,她这个名字,异族之人,应该是不会知晓的呢。
肉斯坦木闻言不禁也松了口气,像是开口之后忽然觉得轻松,摇头苦笑了声,之后望着越发淡然的赵子衿,叹息道:“我不如你。”
“族长过谦了,一一不过是一普通大夫,占了章家的名声罢了。”赵子衿以为肉斯坦木是这个意思,却不想肉斯坦木摇摇头,解释道,“你身为汉人,还是渡颈镇远将军的孙女,能够不计前嫌地为我族救治,甚至差点丢了性命,如此胆魄胸襟,我实不如你。”
赵子衿哑然失笑,举起酒杯道:“族长坚韧不拔,顾全大局,实属不易,一一敬你。”
“好!”两人共饮,赵子衿只觉得喉咙辣的不行,身后却忽然有一股力道扯着自己,微小却清晰的声音从身后耳侧传来,“那我呢?”
赵子衿黑线转头看了一眼,无语地又将头转了回去。
“你闭嘴。”
肉斯坦木不由一笑,望着这个和之前判若两人的男人,心头不由生出一股黯然之情,摇摇头,低低地说了声:“罢了罢了,”肉斯坦木抬起头,十分凝重地对微笑着的赵子衿道,“章姑娘,你对我末族大恩,我末族无以为报,如今只有一消息能相告知,希望能对姑娘有所帮助。”
赵子衿挑眉,有些不解,也有些莫名的不安。
“章姑娘可,我塞北各族,最为强大之族为何?”
赵子衿低眉寻思片刻,皱眉道:“羌族?”
肉斯坦木笑着点点头:“然也,尤其是最近当上羌族族长之位的少年呼韩律,更是将羌族的势力范围扩展到极致,年轻人,雄心壮志,相信章姑娘也能理解。”
赵子衿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章姑娘是从鬼蜮那边过来的吧?”肉斯坦木的眼中一片澄明,赵子衿点点头,便听他继续道,“其实,北地这边,很多地方,很多其他族的族人,都还鬼蜮那种环境之下,被暴风雪包围。”
赵子衿的眼角跳了一下。
肉斯坦木笑着继续道:“章姑娘少而有名,还是章家军中唯一一名女将军,那章将军可知道,为何每年都有异族袭击边境?抢劫粮食?”
赵子衿眼中光华浮动,死死地盯着肉斯坦木,莫名感动紧张的小刘昌,则使劲掐着身旁周还的胳膊肉,疼得周还既不敢做声,红着脸咬牙忍着。
个兔崽子给我等着。
“章姑娘是仁善之人,相信你也明白,没有谁喜欢打仗,大家都想要和和平平、快快乐乐地生活,但是,生活的前提是,能够生存。”
“可是,若是自己的生存是建立在剥夺他人生存的基础上,那不叫生存,那叫掠夺。”赵子衿身上忽然慢慢地溢出一股浓郁而清晰的战意和坚定,如同身处战场一般,让人不由地呼吸紧张,完全不复她之前为医时的温柔体贴。
肉斯坦木笑了笑没有接话,抓起酒瓶直接灌了一大口。
赵子衿心中的不安和猜测却不禁让她心尖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