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当初用保护赵子衿的名义将这个少年奇才收入麾下，在赵子衿“死”后，又用三年的后位悬空，换来了他三年多的忠心耿耿，莫名的，齐谨则就觉得十分愉悦。
喜欢又如何，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她就算回来了，也只能是朕的女人，朕已经给了她三年的机会和时间，是她自己不懂珍惜，逼得朕这么做的。
哼……
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折，齐谨则背手，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企御的三月已经算是初春，但地板却依旧冰凉刺骨，加上昨晚飘了一点小雨，此时的地面还有些湿漉漉的。
单薄的身子强撑着跪得笔直，俊逸的面容却苍白如纸，嘴唇也已经失去了血色，明明看上去已经不堪一击，却还是不肯放弃。
真是，让他忍不住想笑呢。
缓缓地踱步到墨鸦的身前，齐谨则居高临下微笑地看着。
“求陛下收回成命，放了章倚正。”
轻轻一笑，齐谨则慢悠悠开口：“说来说去就这一句，墨大人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求陛下放过章家。”
“呵呵，”一抹锐利的光芒从眼中闪过，齐谨则笑了笑，“就算是为了报恩，已经三年了，墨大人，够了吧？”
苍白的面上闪过一丝恼意，墨鸦的双拳也捏了起来。
“臣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但章家劳苦功高，为氿焱镇守边疆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岂能因为小人谗言，而轻易让章家灭族，陛下这么做，会让臣子心寒的。”
“臣子心寒？怕只有墨大人你觉得心寒吧？这是边城刚传来的奏折，朕好心派去的参军和副将全都被章家人所杀，如今章清也更是以死相逼，阴谋造反，让朕为章倚正偿命？该心寒的，难道不应该是朕吗？”一柄奏折被扔到了墨鸦的脚边。
只是一眼，墨鸦的瞳孔就收缩了一下，沉声劝阻道：“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章老将军不是那样的人，章倚正如今也人在天牢，根本不可能殒命，这一定是小人谗言，求陛下彻查此事！”
“哼，是不是谗言？你把章老将军请来问问不就好了？”齐谨则冷哼一声，踢了一脚眼前的奏折，“再者，不论真假，渡颈可是真得反了，墨大人如果不信，何不亲自去那边瞧瞧？如果是假的也便罢了，如果是真得，墨大人正好替朕将渡颈拿回来，用这个功劳，朕可以考虑放章家一条生路。”
垂在身侧的双拳被紧紧地握了起来，墨鸦的眼中闪过一抹苦痛。
他没能保护她，难道，现在连他的家人也无法保护吗？
多年来的郁结和痛色如同重锤一般砸在心口，墨鸦身形忽地一顿，“噗”得一声扑出一大蓬鲜血，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
“来人，快叫御医！”
……
“子衿，你外祖父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醒来？”红着眼睛追问施针完毕的女儿，章云淑满目焦急痛苦。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哥哥成了生死不明的囚犯，怀着身孕的初七也消失无踪，爹爹中毒昏迷，整个渡颈一片混乱。
这到底是为什么？
心里乱成一团，章云淑理不出一点头绪，望着为氿焱戎马半生的爹爹如今形若枯槁地昏迷在床，章云淑只恨自己太无用。
“外祖父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毒素太重，再加上受了刺激，故而可能还要昏迷一段日子，娘你放心，外祖父不会有事的。”舅舅没了，舅妈也不见了，外祖父如今重度昏迷，所有人似乎都乱了。
勉强微笑，不想让母亲太过担心，都倒下了，章家的男儿，如今都在齐谨则的毒计下，如他所愿的，倒下了。
他是不是，很高兴，很得意呢？
浓重的恨意和杀机从眼中掠过，赵子衿紧紧握住双拳，不让自己被这股情绪缠绕而失去理智。
他们保护了自己三年，如今，是她该报答的时候了，她绝对不会让外祖父他们再出事的，绝对不会！
“子衿你……”
“启禀小姐，林将军求见。”门外传来侍童的通报，赵子衿安慰了母亲几句，便飞快地收敛了神情，尽量平静地走了出去。
“见过小姐。”林东是渡颈十万章家军中，最早跟着的一批人，和苏亮大叔一样，如今，舅舅不在，外祖父昏迷，军中大事，基本上是他在帮忙照料。
“林将军不用客气，现在特殊时刻，也不用叫我什么小姐，叫我一一就好。”沉稳冷静，赵子衿请林东坐下，并让伺候的丫鬟侍从先出去。
“好，那一一小姐，大将军现在如何了？”林东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如今少将军生死不明，老将军却忽然中了毒，朝廷所派来捣乱的两名贼子被诛，氿焱必然会再次派人前来，若是老将军出了什么事，怕是整个章家军都会于心不安……
微笑着摇摇头，赵子衿的脸上平静而自信：“林将军放心，大将军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中毒太深，还在昏迷，你可告知军中众人，让他们不要担心。”
林东闻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可是随即又凝起了眉头。
“那大将军何日能够醒来？”没了大将军，整个军中，像是没了主心骨，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微微沉默了一下，赵子衿缓缓开口：“林将军可是担心氿焱再派人来？”
林东点点头。
轻轻扯了扯嘴角，赵子衿抬眼直视着同样严肃的林东，轻声道：“林将军以为，氿焱这次，又会派什么人来？”
林东不语，赵子衿笑了笑继续道，“或者，在林将军看来，氿焱之前，为什么会派那两人来？”
故意捣乱、破坏、无恶不作、挑起民愤、欺负士卒……
没想到赵子衿忽然将话题说到这上面来，林东有些微愕，随即注意到赵子衿面上的平静和洞察，心头一沉，缓缓道：“皇上，怕是忌讳了章家现在所拥有的兵权。”
轻轻点点头，赵子衿哂笑道：“是啊，就算这次不杀了那俩人，外祖父不出事，氿焱怕还是会想办法，夺了章家的兵权，只是，”冷冷一下，赵子衿的双手捏了起来，“我们章家一向忠心耿耿，世代忠良，若是想夺权，拿走便是，我们又会贪在手中？为何，要如此对待我们？杀了我们章家的人不够，还要灭了我们章家满族吗？我们章家几代都扑在边境守卫上，没有功劳，也算有苦劳，用得着，这样，赶尽杀绝吗？”
赵子衿说这话时，语气听起来颇为平静，面容也安安静静的，然而，言辞停顿之间，却是满满的都是掩藏不住的愤恨和寒心，林东没想到她竟然看得这么清楚，稍微愣了一下，低下了头。
良久，林东才缓缓抬头道：“一一小姐，你说得，我们大家都知道，我今天过来，其实就是代表整个章家军，来告诉小姐，”林东的眼神也变得坚毅和狠厉，“我们虽是氿焱的臣子，但更是章家军的人，是大将军一手培养、一手调教出来的军人，是大将军教会我们忠君爱国，用尽一生给我们做了榜样，如今大将军反被怀疑伤害，我们整个章家军，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我们不反，也不闹，但是，我们整个章家军，愿意用性命护卫整个章家的平安，守护被大将军辛辛苦苦保护起来的渡颈不被他人沾染！”
“氿焱拿我们当臣，我们自然为臣，氿焱若视我们为贼，我们便只能为贼，我们不是要造反，我们只是不想一心为国的大将军，被这样冤枉，少将军已经……不在了，我们便都是大将军的儿女，是一一小姐的兄长，我们愿意用姓名，护卫我们家人的安全和存在！”
铿锵有力的宣言如同雷霆一般重重地闯进赵子衿的心里，如同战鼓似的，让她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原来，外祖父和舅舅，竟是留下这么一批勇猛不凡、保护家人的章家军，原来，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巨大的感动和苦痛同时袭上胸口，赵子衿全身都剧烈颤抖起来。
舅舅，还有初七，你们在哪里？你们看到了吗？
死死地掩住口，赵子衿不想让自己大声哭起来，更不想让本就担心害怕的母亲愈发不安，大颗大颗的泪珠一滴滴砸了下来。
“谢谢你，谢谢你们，我代表外祖父和整个章家谢谢你们。”泣不成声，赵子衿哽咽的声音颤抖道。
舅舅，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事情，才故意代替外祖父前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您或许根本就回不来，才放任自己这几年在军中任性，默许自己所有不可理喻的事情？
你知道……其实，我什么也都知道……
仿若之前掩藏了许久的情绪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赵子衿掩住嘴巴的双手都筋骨毕现，泪水如串珠一样滚下，像是心头那无法排解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