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衿的心终于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砰砰砰如同战鼓一般在耳边回响。
眼神一缩,赵子衿此时忽然想起来,姬非离当时跳下来时,深深插入石壁中血流不止的十指,手指……手指……
颤抖着一点一点移过去,赵子衿想起她刚醒时,姬非离深深藏在袖中的双手,他明明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她为何,没有注意到呢?
抿唇深吸了一口气,赵子衿缓缓地将手伸了过去,轻轻拉开姬非离有些划痕的衣袖,一点一点。
衣袖渐渐被拉开,似乎是不小心擦到伤口,已经昏迷过去的姬非离和被伤口所惊的赵子衿,同时抖了一下。
姬非离是痛的,赵子衿,也是痛的。
“怎么这么傻?”鼻子一酸,滚烫的累赘就从眼眶里落了下来,赵子衿哑着嗓子提着姬非离的衣袖不敢松手,他的手,他的十指,血都流干了,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双血肉模糊、皮翻肉烂,可以看看森森白骨的双手。
那还可以叫手吗?
咬住嘴唇小声呜咽,赵子衿也不敢大哭,他刚刚说了他很累的,他要休息,她不能吵醒他。
空着的一只手使劲地抹掉眼泪,她不能再哭了,已经三年了,她不能再和以前一样,遇见困难,就只能哭泣,哭泣,从来解决不了问题。
眨了眨眼睛,让视线变得更加清晰,赵子衿先从左手开始,一点一点地将衣袖往上挽,以防一会儿处理时沾到衣服。
只是,刚刚才挽了半截,赵子衿的手顿了一下,眼神一下子变得无比深邃震惊。
姬非离的手腕,甚至她刚刚挽起来露出的这部分皮肤往上,全部是同上次一样,高温不正常的红色,仿若是内里的血液沸腾燃烧到肌肤一般。
赵子衿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心头震惊的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武功不是很高吗?他明明是无所不能的,他明明什么都可以的,他明明不应该出事啊?
她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受伤……
赵子衿猛地缩回手,捧着脸低声抽泣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当时被她一震,洞顶的雪块从上落下,姬非离首当其冲,且下坠过程中,由于往下比较开阔,姬非离又翻身将赵子衿护在怀里,以免她被撞到。
然而,及至开阔地带,其下已经便是地面,姬非离已然来不及转身,他便那样抱着她,借力在地上滚了一圈缓冲,结结实实地撞在坚实的壁面上。
内伤在所难免,然而,偏偏这个时候,赵子衿被砸的狠了,期间一人滚落时又被撞了一下,虽然没受伤,但却晕了过去。
在雪窝子,尤其还是这种雪洞底部,晕过去往往意味着死亡,就算不受伤,但是温度的流逝,很快便能夺走人的性命。
他自己如今已然来不及调理伤势,赵子衿昏迷他也不可能将她带出去,只好用内力在二人体内运行周天,保持两人的体温。
然而,赵子衿一晕就是大半日,再加上前几天一直不曾休息,累积到一起,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
而姬非离体内的内力,已然宣告枯竭……
赵子衿的抽泣声渐渐变得压抑,随后慢慢不见,红着眼睛抬起头,赵子衿咬牙,眼中渐渐崩裂出倔强而决绝的光芒。
从今日起,你我之前所有的恩恩怨怨,譬如昨日,全部一笔勾销,你不欠她的,不需要这么归还,她也不再恨你防你。
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地救你。
心头渐渐平静,赵子衿的眼神也变得清明,快速地沉眸将姬非离全身的衣裳脱下。
果不其然,不知是臂膀,他的全身上下,此时都如同被内火灼烧一样,显现出一种恐怖的红色。
半拖半抱着将姬非离放在一边摊开的狐裘上,赵子衿舒了口气跪坐在一旁探脉,完全紊乱虚浮的脉搏,而又由于内力缺失而暴走的气脉,几乎在姬非离体内乱窜,再加上几股奇怪的气息和内伤,若不是姬非离自身体质较好,怕是此刻已然呕血晕死过去。
不过,也差不离了。
赵子衿眸光加深。
相较于手指的外伤,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压住他体内胡乱攒走的气息,让他的内力自行慢慢恢复,还有他体内的内伤,如今也没有药物,只能暂时缓解。
只是,此次出来的匆忙短促,她根本没有带太多的药物,除了随身携带的银针,还有几位藏在耳坠中的麻醉粉,什么都没有。
然而,也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赵子衿拿出羊皮卷,搓了搓此刻有些冻僵的手指,又快速地活动了几下,待全身微热,手指可以平稳施针,方在姬非离旁边重新跪坐下来。
一针,两针……穴底的温度实在太低,到第七针之时,不仅她的手又冻僵了,银针也冻得坚硬无比。
赵子衿连忙爬起来,一把将羊皮卷中所有的银针抽了出来,紧紧地握在手中,边哈气边走动,快速地让手指和银针回暖。
就这样循环往复,三十六根银针终于全部扎进了姬非离的体内,赵子衿屏息跪坐在一旁搓手取暖,慢慢注视着姬非离身上的红色渐渐消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子衿冻得脑子都有些不动了,起来走了一会儿,姬非离全身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眼色。
稍微放松了一下,赵子衿又开始处理姬非离手上的伤口,除了麻醉粉,她只在姬非离的身上找到一瓶金疮药,勉强用雪水洗干净包扎起来,后续的处理,却必须等离开这里之后再说了。
只是,他们现在,该怎么出去呢?
这个底部就只有这么大,她走来走去,也没找到别的出路,姬非离如今还昏迷不醒,就算之后醒来,她也不可能再让他以现在的身体状况,从洞口出去。
那么,洞口这条路行不通,又没有别的出路,他们要想出去,就只能用一个办法。
一个和时间赛跑、十分凶险的办法。
赵子衿微微眯眼,她还记得,她的那支手枪中,应该还有最后一发子弹。
只是,这个周围被白雪覆盖的底部,她根本无法确定,到底哪一面,是比较脆弱的雪壁。
如果打对了,他们可以在雪壁碎掉的那一瞬间,从缝隙里滚出去,往斜上逃离。
可是,如果打错了,枪声引来的声音和巨震,会瞬间引来积雪将他们掩埋在这里。
赵子衿有些走神,莫名地忽然想到了姬非离,此刻若是他还醒着,不论是否受伤,怕都不会愿意采取这个法子,当然,也不会告诉自己,他受伤了。
自己以前,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有受伤的时候呢?
眼神有些飘忽,赵子衿脑子有些乱糟糟的,身后却忽然传出一声低低的咳嗽时,一惊回头,赵子衿顿时又吓了一跳。
刚刚因为内热而满身红色的姬非离此刻竟然被冻得一片惨白。
赵子衿慌忙跑过去,一摸之下,被冰得不行,这才反应过来,没了内力保护,姬非离此时又受着伤,比之自己还要虚弱。
手忙脚乱地将他的衣服又给他裹上,然而,由于内力之故,姬非离平日所穿的衣裳,此刻也显得单薄无比,和狐裘一起裹在他身上,依旧无济于事。
姬非离的嘴唇也变得惨白一片,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赵子衿不断地暖热手放上去,却不过杯水车薪。
怎么办?怎么办?
他会不会死?
死字一出现在赵子衿脑中,立刻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他不能死,她不能让他死。
死在这里,也实在太憋屈了。
眼眸微沉,赵子衿咬咬牙,拼了,摩擦起热,反正他现在昏迷着,什么也不知道,也看不到,自己正好也冷,就当抱团取暖了。
被雪光照亮的穴底皎洁宁静,赵子衿抱着肩膀,瑟缩地在空气中打了个颤,望着被狐裘裹住,面色越发难看的姬非离,终于一咬牙,闭着眼睛掀开狐裘,覆了上去。
好冷好冷……
这是赵子衿的第一感觉,牙齿都忍不住打起颤来。
狐裘将二人全部裹住,赵子衿闭着眼睛,瑟缩中觉得忽冷忽热,竟是暖着暖着,昏睡了过去。
……
月亮渐渐升了上来,洞内昏暗一片,模模糊糊的月光将眼前一切都勾勒成淡淡的光影。
姬非离皱着眉头慢慢苏醒过来,恍惚中似乎感到身上有一个软软的、肉呼呼的、暖暖的存在,随着他的醒来,倏地也是一震。
脑中瞬间反应过来,姬非离身子还没来得及再动,眼前一黑,一只发热的颤抖的小手飞快地蒙在了他的眼睛上。
随即,那股温热似乎是忙不迭地滚在一边,手指都一直在微微打颤。
“你……你不要睁开眼睛!”
颤抖羞涩的声音,赵子衿难堪无比,万想不到他竟然比自己先醒来,问题是自己竟然还真得趴在他的身上睡了过去。
姬非离没有说话,但赵子衿感觉到自己覆盖的眼睛之下,姬非离微微勾起的嘴角和传来的模糊笑意。
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急急忙忙地解释道:“你……你别多想,你……你因为救我受伤,我总不能不管你,我只是怕你冻死罢了,我……你不要乱想……我只是……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