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裴梨花2024-06-12 17:554,320

  “上柱国大人,通敌可是大罪,早些交待了,陆家尚有保全的余地,再不说,全府上下百余口的性命可都要葬送了。”楚衡挥手示意狱卒拿着写好的供词在半挂着的犯人面前展开,又端起沏好的新茶悠悠刮着沫儿。

  上柱国看着眼前铺展开的供词,“受天命,审此案,无异辞怨言,请以阅示。

  长公主东方妤薨殁于大月境内,其尸有异,大月兴兵讨要说法,上柱国陆远挂帅远赴关内道,驻军于北部绥州以北乔姆湖,僵持半月有余,伤兵过万,然未击退大月敌军。皇长子东方含率军支援,孤身至铁勒奚结部与大月苏赫巴鲁商谈,耗时三日,苏赫巴鲁同意暂止兵戈,可至京城面圣,但要求率大月军五万随行至同州。抵达后不日其长子阿古达木被刺于同州刺史骆邱府内,皇长子东方含出面交涉,苏赫巴鲁未为其子讨要公道,一如往日循规蹈矩进殿面圣,后事如圣听。

  诚然事多曲折,臣亦不敢怠慢,今以多方探查,获悉全部真相。上柱国陆远率军与大月相持半月未能退敌,是因大月以优质种马五百匹作为交易,充入上柱国陆远私产,又以数万银钱赈发余兵,使得长安军节节败退,故上书请求增援。皇长子东方含行止存疑蒙蔽圣听,将大月军引入京畿道,驻扎于京城外二十公里处,此时上柱国陆远以督办羽林卫失职为由,撤出千牛将军傅融及其亲卫,导致京城失防,大月军长驱直入。若非圣上福泽深厚,得上苍庇佑,此番祸事,大燕有亡国之险,是以上柱国陆远通敌叛国罪名成立,对此其供认不讳。皇长子东方含请未行章令搜身安防,是以亦有通敌之嫌,皇长子身虽已故,名已不正。

  请以阅示,圣心独裁。尚书令楚衡”

  “呸!”犯人一口血水喷到供词上,楚衡抢来供词双唇颤抖变了脸色,“不知好歹的东西……”

  “你算什么玩意!”上柱国竟是一阵狂笑。

  “好好好,既然如此,休怪楚某不客气了!”

  狱卒从角落的刑具堆里搬来了粗重的夹棍,“大人,夹棍之刑疼痛难忍,小的再使些手段,踝骨碎裂也未可知,您看?”

  楚衡瞥了一眼扛在狱卒手里的夹棍,干涸的血迹遍布木棍和铁链之上,“好好伺候这位上柱国、大将军。”说罢,供词随意往桌子上一摔,在一旁的摇椅上落座,好整以暇观看接下来的场面。

  “楚狗,你不得好死!”随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充斥着整座天牢。

  长廊尽头传来一声轻咳,楚衡随即抬手停止行刑,不紧不慢起身整理衣服的褶皱,朝长廊望去作揖行礼:“二皇子。”

  “尚书令辛苦了,可有进展?”二皇子挥了挥手,目光落在中间那个犯人魁梧的身体上,只见那人身上遍布深可见骨的裂痕,大大小小的烫伤、刺伤不计其数,琵琶骨处被两根锁链穿过吊在梁上,刚用完刑的脚踝已经碎裂,耷拉在地上,姿势极为诡异。

  二皇子掩着口鼻一脸嫌弃,左右看看,三人基本都被折磨得只看得出人形,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终是勉为其难开了尊口,“上柱国这又是何苦呢?若是有冤且快快道来,有孤在此,也能叫上柱国得一个安心。”

  陆远嗬嗬几声,喘着粗气咬牙道:“蛇鼠一窝的杂种,本将军即便是死,也不会遂了你们肮脏不堪的愿!”

  “倒是块硬骨头。”二皇子赞许的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惜今后无用咯。”。

  楚衡拱手,“殿下屈尊,陆将军顽固也是辜负了殿下好意。不若交于老臣,纵他是人精还是伥鬼,也能审问个清楚。”

  “尚书令,悠着点儿,他可是战功赫赫的辅国大将军陆远,又是圣上亲封的上柱国,纵是通敌叛国,也是圣上圣心独裁,容不得你我放肆。”

  楚衡向几个狱卒使了眼色,等几个狱卒消失在长廊后,才不紧不慢走近这位锦衣貂裘的二皇子面前,“二皇子,听闻现今圣上圣体违和,私认为,这些污糟事还是不要传到圣上耳朵里了,惊扰圣上休息,有伤龙体才是事大。”

  “尚书令以为,要如何做?”

  “只消再给微臣一夜时间,定能撬开这逆犯的嘴。”

  二皇子听着楚衡的话,抱着手臂像是思忖,在这黑暗黏糊充满血腥气的天牢里来回走着,衣摆时不时碰到周边的刑具,每每碰到时总是一脸嫌弃的皱着眉。

  而后,这位衣冠楚楚的二皇子殿下转身来到楚衡面前,端详着这位面若菩萨却心狠手辣的尚书令,良久,终像是下定了决心,轻轻说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污秽的腌臜地儿,孤不想来第二次。”

  “老臣自然尽心!二皇子放心。”

  送走这位二皇子后,楚衡看着挂在架子上半死不活的陆远,满脸血污,双脚以诡异姿势搁置在木框上,胸前更是没有一块好肉,“上柱国又能如何,还不是落在我了的手里,还记得当年那位太子太师吗?那可是我的父亲大人,圣上由他亲手教养长大,一个小小的罪名照样使他身陷囹圄。陆大将军,你可是通敌叛国,即便是脏污了一份供词,那又能算什么呢?今日纵使剜了你的心出来,天下人也只能看到黑心一颗,谁又能信你半分?

  睁眼瞧瞧你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妻子,她可撑不住了,再看看你左右的两个儿子,你这小儿子陆羽凰不过才十岁。听闻你对这小儿子不闻不问,刚出生便远送他乡,现在,啧啧,为了你这无情无义的爹,也被抓了回来,何苦来哉呢!”

  “我……我就算……死……,也,也绝不……会……认下……这,这种莫须有……的……的罪名……”

  楚衡使劲揪着陆羽凰粉嫩的脸颊,语气中尽显嘲讽,“小羽凰呀,瞧瞧,瞧瞧,你这一身傲骨却从不怜惜你的爹,死到临头还是这般嘴硬!”说罢狠狠地把陆羽凰的头往旁边塞去,巨大的冲击力带动绑在身上的链子哗啦啦作响,“你们的爹为了自己那所谓的清白,要你们陪他一起下去全了阖家之乐,看来,你们的生死这位将军是全然不在乎喽。”

  “爹爹……爹爹……”陆羽凰泣不成声,然而陆远和他的大儿子却是一副十分淡然的模样,这种言语上的威吓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

  楚衡很不满意这几个人的反应,于是招了招手,暗处走来一个侍卫,背后跟着几个狱卒挑着着大大小小的笼子,整整齐齐的排在楚衡身后。

  一股腐烂的臭味慢慢充斥这座牢房,萦绕在几人的鼻间,当狱卒们掀开罩在笼子外面的粗布后,陆羽凰看到这些笼子里的生物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瞳孔骤缩,仿佛看到了地狱的恶鬼。

  “害怕了小东西?老夫真喜欢你现在这个模样,你知道这些是什么玩意儿吗?这可是老夫特意让人远渡重洋运来的好宝贝呢,待会好好让你尝个鲜。”

  陆羽凰瞧着那些在笼子里那眼睛里凶光毕露,露出又长又黄的獠牙,急吼吼转来转去似豺狼一样的四脚怪,腥臭的口水顺着嘴角淌下去,它们不知疲倦的撞着笼子发出低吼,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笼而出,扑到几人身上大口撕咬。

  陆羽凰瑟缩着身体,带动链子哗啦作响,陆远撑着口气此时还不忘教育他,“我陆家男儿,要有英勇赴死的气概,区区几头野兽,就能给你吓破了胆吗?”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你这当爹的未免也忒狠心了些,孩子还小,害怕些也是正常的!”楚衡轻声细语哄着陆羽凰却拽着他的头发贴近装着怪物的笼子,鹰一样的眼睛在几人之间来回转动。

  侍卫从角落里拖来一个死囚,当着几人的面丢进笼子里,顿时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这座黑暗的天牢,鲜血四溅,几滴温热的液体飞溅到陆羽凰的小脸上,慢慢在脸上干涸凝固。不消一会,笼子里的死囚已经没了生气,被啃咬的没有人形,只剩满地的血迹和骨头被嚼碎的声音证明着刚才的情况有多惨烈。

  “好了,先把他丢进去吧,总不好这个吃饱了其他的还饿着,没这个道理。”楚衡指了指陆远的大儿子陆羽恒,几个狱卒便解了吊在梁上的犯人,丢进笼子里。

  陆远见自己的儿子被丢进笼子的一瞬间,拼尽全力晃动破碎的身体怒吼道:“楚衡!有什么招数全冲着我来!”

  陆羽凰紧紧闭上眼,阿兄痛苦的闷哼声和野兽啃食的声音像是魔咒缠在陆羽凰耳边,让他止不住颤抖。

  陆羽凰挣脱了楚衡的控制,撕心裂肺的大喊:“哥——!”泪水像是决了堤的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他仿佛看到了倒下的阿兄还在说“凰儿莫怕,要勇敢。”

  几头怪兽很快将阿兄的尸体分食干净,仅仅留下几块嚼不碎的骨头,粘连的些许惨不忍睹的碎肉,鲜血肆意蜿蜒流淌,陆羽凰费力探下去,用双脚蘸满阿兄的血,慢慢地涂满脚背,想用这样的方式挽留最后一点阿兄的痕迹。

  极度的仇恨让陆羽凰发出愤怒嘶吼:“终有一日我要叫你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哟呵?小狼崽子这么凶?没看出来这没良心的爹生出来的儿子倒是个情谊深厚的种。老夫倒是很想体会一把你说的那一日,不过今日,老夫要好好教教你一个道理,什么叫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狱卒作势又来拆卸绑在陆羽凰身上的铁链,临近死亡的十岁稚童终于绷不住,忍不住大声喊叫,本能的往后闪躲。

  楚衡一副好脾气的劝道:“快去求求你这黑心肝的爹,求他速速认罪呀,只要在这供词上签字画押,你便不用受这生生割肉挫骨之痛了。”

  陆远挣扎着,“卑鄙小人!”

  突然一道纤细的身影窜出来扑在陆羽凰身上,紧紧搂住被拖向笼子的小小身体,“大人,求你,求你放过他吧,不过一个孩子,我替他进去,可以吗?”

  “娘亲!”陆羽凰泣不成声,“不,不要……”

  “孩子,娘亲对不起你,自打你出生,娘亲就没有好好照顾你,如今面临此等祸事,这是娘亲唯一能为你做的。好孩子,不要哭。”

  “好一幅感人至深的画面,老夫都有些不忍心打扰你们。”楚衡招了招手,两人便被狱卒分开,“前几日老夫手下的兵有些躁动,心神分散,需要陆夫人这样的贞洁女子来稳固军心。”

  “无耻!”“你敢!”陆远和陆羽凰齐齐怒骂。

  楚衡让出位置,指着后排站着的一排士兵,如同恶魔一般幽幽开口,“陆夫人,你看呢?”

  “我!要!杀!了!你!”陆羽凰极力扭动身体想冲开禁锢,愤怒充斥着他小小的身体,恨不得扑到楚衡身上生生咬断他的喉咙。

  陆夫人挣开束缚,递给陆远一个决绝的眼神,缓慢俯下身来,蹲到陆羽凰面前,一脸慈爱凝视着自己的孩子,“凰儿,我的好孩子,你是最乖巧懂事的,娘亲一直很自责没有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此番境遇,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娘亲会一直在你身边。”

  陆羽凰还在贪恋娘亲手心的温度,她已经转身冲向了旁边半挂的钉架,巨大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陆羽凰看着母亲纤细的身体慢慢滑落,长钉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衣服上,慢慢化开,像是黄泉路上盛开的曼珠沙华。

  一股巨大的悲伤扑面而来,混合着空气里浓郁的血腥气,让陆羽凰窒息,喉咙像是被人死死卡住,拼尽力气想要发出声音呼唤倒在血泊里的母亲,竟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眼睁睁看着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陆羽凰伤心过度,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有意识的陆羽凰,感觉自己被人像块烂掉的肉扔在了地上,全身如同被人剃了骨一般,毫无支撑力。勉强撑开眼睛的他,看到母亲依旧倒在血泊里,父亲还被挂着,不知生死,陆羽凰蠕动着身体,没有力气却不知疲倦,想要靠近母亲。

  安静的天牢里火盆发出“哔啵”的声音,陆羽凰还在不断蠕动,一双鞋在他的面前站定,接着,陆羽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来人动作很小心,心疼这一身伤的小孩子,沙哑着轻声安慰:“我来晚了,你安心睡吧,一切有我。”

  “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娘亲,好吗,求求你了……”陆羽凰像只随时会死的小猫蜷缩在怀里,死死盯着已经死去的母亲,气若游丝的哀求着。在听到来人的“好”后,终是熬不住再次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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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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