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原以为萧璟不过是我生命中的过客。
不曾想他竟是坚持不懈地守在墙头两天。
花芙为我搭了个秋千，无聊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坐在那晃荡。
我抬头望蓝天，想阿爹。
一株我精心呵护的草药砸在了我腿边的泥地上。
萧璟又冒出了头：
「徐答应，多谢你昨日将本王的风筝送出来。」
我的每株草药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就比如躺在地上的那株。
叫小绿，有清热解毒之效。
我知道这些有身份的人都十分的狂妄自大。
却不想这位王爷如此惹人厌烦。
身为一位外男，挂在我破旧的墙头两天不说，还擅自拔了我的小绿！
「王爷。」
「您请自重。」
「这是陛下的后宫，若给他发现您在和他的答应说话。」
「您位高权重自然是没事。」
受处罚的只能是我个不起眼的小答应。
萧璟咧开嘴一笑，朝我丢了一包梅子：「是本王多事了，这是给答应的谢礼。」
「皇兄若问起，本王替答应兜着！」
这人好生奇怪，我喜欢吃梅子，只有小茶知道。
小茶死了，他又是从何处知晓的？
梅子砸到我的身上，掉落在地，被花芙捡起：
「奴婢谢过王爷的赏赐！」
萧璟皱着眉头，紧盯着花芙一会，随后缩回头，嗒嗒嗒地远去了。
我见花芙又打算说教我，顿时捂着耳朵向内殿跑去。
也不知萧祺裕上哪找的花芙，特能讲道理，一讲就是半天。
偏她是萧祺裕赏的，我有时还不敢抵抗。
闲着过了又一天，用晚膳时，萧祺裕黑着脸来了。
今儿个正好轮到我侍寝。
他坐在那，却不吭声，只是幽幽地看我一眼又一眼。
我被他看得心中发毛：「陛下怎么这样看臣妾？可是哪儿不妥？」
萧祺裕叹了声气：「哪哪都不妥。」
我吓了一跳，却不知是哪不妥。
萧祺裕禁锢着我的双肩，凑进我：「萧璟再要找你，你不许给他一个眼神，更不准理他。」
「最好远离他。」
我见花芙眼神躲闪，才知我的好婢女消失了一下午是去告状了。
也对，她本来就不是我的人，怎么会对我忠心耿耿呢？
或许她这样做，萧祺裕还会赏她呢！
萧祺裕抓着我的手逐渐用力，我痛呼出声：「臣妾知道了，陛下。」
他这才满意地点头，然后扬长而去。
听花芙说，他是去了于翎羽的长宁宫。
萧祺裕走后，花芙跪在地上求我原谅：
「任答应打骂！」
「你起来吧。」
我待花芙再好，她总归不是我的婢女。
小茶早就被于翎羽处死了。
于翎羽自怀孕以后，整个人都变得喜怒无常。
听人说，长宁宫已经处死了好多个不懂事的宫人。
萧祺裕为她广招民间术士。
而她也开始陆陆续续地让剩下的妃嫔们早起去长宁宫请安。
4.
那位得于翎羽青睐的徐大夫竟然是我的阿爹。
阿爹他一把白胡子，颤颤巍巍地站在于翎羽的身边为她把脉。
于翎羽则面色扭曲地吐在了阿爹身上。
皱巴巴却从来一丝不苟的青衫染上了呕吐物。
阿爹跪在地上，苍老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娘娘身体无恙，只是太过思虑，加上腹中皇子闹腾，才会休息不好的。」
我没有想到，和阿爹的重逢是这样一幅场景。
我感到荒谬无比，于翎羽为何会在千万人之中，选中了我阿爹？
喜悦散去，留下的是无尽的担忧。
我看着于翎羽骂他：「不中用的老东西。」
不是的。
他才不是没用的老东西。
他明明是养我、爱我的徐阿爹。
我不是阿爹亲生的。
凛冬飘雪日，我被亲生父母丢到了徐宅门口。
阿爹心善，劝着母亲收留了我。
他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教会我一手行云流水的医术。
太后头疾，那些官兵不顾百姓意愿，抓医馆中的大夫们入宫。
我看阿爹一把年纪，不愿他入宫受苦，便替父进宫。
谁能预料到一朝入宫，便是父女相隔。
阿爹毕生所学换来于翎羽这么一句骂言。
我一时怒从心起，想要为他说话，却见跪着的小老头背着手反复摇着。
他看到我了，那么了解我的他在告诉我：不要为他出头。
那可怎么行？
没有徐阿爹，就没有我。
「娘娘说得对，小民自然比不上宫中的太医们。」
我颓废地弯了腰，只觉得无力极了。
宫中要谁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于翎羽她是皇贵妃，我不过是位小小答应。
阿爹更是个平民，我俩加起来都斗不过于翎羽。
我无心听于翎羽后来又告诫我们不要争宠之类的话语。
我只盯着阿爹挺拔的背影发呆。
萧祺裕来的时候，阿爹还在跪着。
他一挑眉，上前扶起于翎羽：「怎么了，听说这位是民间小有名气的大夫了。」
于翎羽贝齿轻咬下唇：「不过一介庸医！」
萧祺裕瞥眼一看：「扰了小羽，是该跪的。跪一个时辰也就是了，若是得了什么风寒，如何为你养胎？」
「还是陛下心疼臣妾，罢了，你出去跪着吧。」
徐阿爹被人架着丢到了外边。
虽是秋天，却仍风大。
我坐在里边看萧祺裕和他的爱妃恩爱，透过帘子看认真跪着的阿爹。
阿爹他目视前方，笔直地挺胸而跪。
「朕为小羽专门划了片桃林，今儿个正好带你去看看。」
萧祺裕牵起于翎羽，像是才看到下面还坐着其他妃嫔：「你们也去吧。」
我不想看什么桃林，桃林哪有阿爹重要。
趁着人都跟着萧祺裕走了，我拎着裙摆想要上前扶起阿爹。
他转身一避：「答应该跟着他们一起去赏景。」
我像小时候那样想牵着他的衣角晃，阿爹却仍是躲过：「乖乖跟去吧，婼婼。」
「我在长宁宫过得还好，皇贵妃为了肚里的胎儿也不至于为难我。」
「你快跟去吧，婼婼。」
阿爹见我不肯动弹，干脆冷起了脸：「你若不去，我便跪死在这。」
我用手帕帮他把那些脏物擦拭干净：「我听话的阿爹。」
「婼婼听话的。」
我起身，头晕目眩，脚心酸麻。
我才跪了这么一小会，就这样了，阿爹得多难受啊。
5.
没人会在乎一个迟到的答应，我躲在队伍后边，却不知什么时候被挤到了于翎羽身旁。
于翎羽坐在湖心亭的中央。
宫人们为她围上毛绒绒的狐尾围脖，她手中抱着精致的汤婆子。
而说是要一起赏景的萧祺裕却没了踪影。
「听闻靖王爷要来，陛下带着人去御书房相谈了。」
隔壁一个和我少有往来的林答应主动开启了话匣子。
她说萧璟是太后亲子，只不过这些年一直在外征战，前些时候突然回来的。
萧祺裕为了赏他，甚至把宫中最貌美的那位李答应赐给了萧璟。
「可惜那位妹妹了，当夜就上吊自尽了。」
花芙告诉我，在这最好守好自己的嘴巴，我不信林答应说这么多是为了和我套近乎。
人总要多点心眼的。
我从前心眼子小，自以为事不关己，所以失去了小茶。
我抿着唇点头：「这样啊，那她真是太可怜了。」
事实证明，这位林答应是有点小心思在身上的。
她滔滔不绝说了这些，只不过为了吸引我的注意。
在于翎羽起身还未站稳时，林答应她身子一歪，想要撞我。
我就在于翎羽右侧，若撞了于翎羽事小，伤了她肚子里的那位，那可真就是完蛋了。
好在我表面上听得入迷，实际留了一手。
在她冲过来的那一瞬间，我拉着于翎羽朝旁边躲去。
林答应「哎哟」一声，扑到了地上，发髻散乱。
「放肆！」
于翎羽大惊失色，她抱着她的肚子，一阵后怕：「林诗，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冲撞本宫？」
她大怒着指着林诗：「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我一愣，上一秒还和我谈天的人，下一秒就被赐死。
原来不论是林答应还是小茶，惹到了于翎羽，下场都不过是一个死字。
我看着林诗绝望的、带着恨意的脸，却丝毫不觉愧疚。
是她要害我的。
她活该。
于翎羽觉得我护她腹中龙子有功，特地赏了我一枚凤头钗。
巧的是，和那日在小茶身上搜出来的，一模一样。
她在敲打我。
但我要装着感激的样子收下。
我突然就有点后悔一时顺手救了她。
一大堆人围在这儿，空气都带着令人绝望的窒息。
好在于翎羽终于受不了了：「本宫先回去了，各位妹妹好好赏景吧。」
妃嫔们就渐渐散去。
我沿着小路走着，花芙劝我：「答应也回去吧，这天儿也就满地落叶，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她说得对，却也不对。
因为我一转身，撞进了萧璟怀中。
满是落叶的御花园内出现了一位不应该在这儿的人。
我捂着脑袋，看清是人人都忌惮的萧璟时，吓得我退了一步：「参见王爷。」
萧璟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人在道上走得好好的，也能被人撞到。
他支吾了许久，说了句：「我记得你！」
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袋糖果来。
我再次后退，扭头就要走，却见花芙开心地替我接过：「谢谢王爷赏赐！奴婢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