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萧璟最后脸色扭曲地甩袖而走。
他这次送的是奶糖。
幼时阿爹经常为我做奶糖吃，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类糖果。
一次梅子是巧合也就罢了，哪有人三番两次都能正中我心意呢？
权高位重的王爷给我一个小小答应送糖果？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害怕。
趁着萧祺裕再一次来，我主动告诉他这一举动。
他皱着眉，命令花芙把那袋糖果丢掉：「你爱吃糖，朕自然会送你。」
萧祺裕没有说大话，他果然以我护了于翎羽为由送了一大堆奶糖来成安殿。
成安殿太小，奶糖堆得很高，好像够我吃一辈子。
隔天醒来，眼皮直跳，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花芙说，萧祺裕要我安心待在宫内。
我本是该乖巧坐着的，可内心却一阵慌张难耐。
我第一次没有听花芙的话，冲出了成安殿。
正好碰上一群宫人们，慌张地抬着一张席子。
进宫一年，我倒是见识过了各种死法。
宫人们给我行礼，我不忍再盯着席子上白布盖着的人。
我不知道去哪，心中那阵恐慌散去，我疑心是近日太过疲劳，便掉头欲走。
却听他们唠唠：「你说人徐大夫是犯了什么罪啊，长宁宫娘娘要这样责罚他？」
我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什么徐大夫？
是我想的那位徐大夫么？
我不愿，也不敢去相信那个鲜血都浸透了纱布的，无声无息躺着的人会是徐阿爹。
可是宫里好像再也找不出来一个姓徐的、被称作是大夫的人了。
我跌跌撞撞地冲上去，手指颤抖地掀开白布。
那个我一哭闹，就唱歌哄我，亲手做奶糖给我吃的小老头没了生息。
他安静地躺在那。
「阿爹？」
「你为什么不理我呀？你理理婼婼啊？」
「阿爹不疼我了吗？」
「婼婼想吃糖了，阿爹......」
我抱着徐阿爹，坐在地上，不肯宫人们抬他离去。
眼泪越流越多，我一边擦一边坐在地上。
小时候我这样哭，徐阿爹总是抱我起来，然后塞一把糖给我，和我说：
「女孩子的眼泪可不能乱流。」
可我这次都哭得这么难看了，他怎么还不睁开眼哄我？
耳边一声叹息，我抬头一看，是萧祺裕。
他伸手抱住我，不顾我挣扎，要我松手。
他想派人抢我阿爹！
我疯了一般紧紧抱着那早已凉了的手：「不，我要和阿爹一起！」
「萧祺裕，这是我爹！是我爹！」
萧祺裕扒开我紧攥着的手，他说会替我好好埋葬徐阿爹。
可我还是哭，哭到最后昏了过去。
7.
我又做梦了。
梦里小茶尖叫着问我：「答应为何这么没用？护不住奴婢，也保不住亲爹？」
我摇头想要道歉，小茶的脸又慢慢变成阿爹，他一脸慈祥地说：
「婼婼要替爹爹好好活下去啊！」
我哭着想要抓住他的袖子。
却捉到一片虚空。
难受地醒过来，萧祺裕坐在床边，递给我一碗汤药。
我红着眼看他：「萧祺裕，我阿爹没了。」
萧祺裕手一顿：「朕知道，婼婼。」
他怎么会知道呢？
我推掉萧祺裕手上的碗，瓷白的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为何要害死我阿爹？」
宫人们要上前处理，萧祺裕手一挥，让他们退下：
「婼婼，于翎羽的孩子没了。」
我闻言，在泪眼朦胧中挤出一丝恶笑：「那是她应得的不是么？」
恶有恶报，全都报应在了无辜的胎儿身上。
「所有伺候过她的太医大夫们，都遭了殃。」
我掐着掌心，只觉得平生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那和我爹有什么关系？」
萧祺裕不说话，他只是悲切地看着我。
「陛下不去安慰您小产了的贵妃娘娘，跑来臣妾这儿做什么？」
萧祺裕松开我紧握着的手掌，往里塞了块玉：「婼婼，你就算不愿意吃药，也要顾及腹中的这个。」
这块玉好生眼熟，我却怎么也想不起。
但萧祺裕的话令我一震。
我下意识地抚摸着肚子，萧祺裕说我有孩子了。
可他来的这样不巧。
却也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撑了。
这次不用萧祺裕禁足，我也不想再踏出成安殿一步。
我每日地想阿爹，想若是那日早些出去，会不会就能从于翎羽手下救下他？
我又想小茶，如果我拼上命为她求情，她是不是也能活下来？
就这样想着，草药给我浇死了好几株，我人也变得越来越憔悴。
就算有了孩子，萧祺裕也并不来看我。
他很忙，我听花芙说，他最近在整顿将军府。
于翎羽的爹死在了战场上。
真是大快人心的消息。
我听着，晚膳都多吃了几口。
吃完饭，我拉着花芙在后院散步。
于翎羽又一次冲了进来。
我上一次见她，她精致的像个娃娃。
可现在她双眼沧桑，手上的护甲也掉了几片，她看着我微微隆起的肚子，笑了。
笑着笑着，于翎羽的眼角浸出了泪花：「本宫的孩子没了，答应倒是有了。」
我后退一步，摸不准于翎羽什么意思：「皇贵妃娘娘来臣妾这儿做什么？」
于翎羽的眼睛滴溜溜转着，我害怕地再退一步。
「答应可想知道徐呈怎么死的？」
徐呈便是我阿爹。
我激动地上前拉住于翎羽：「他一辈子安安分分，怎么就惹得娘娘要他性命？！」
「那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孩子没了，爹爹也没了！」
「萧祺裕他凭什么这样对我？」
于翎羽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笑得越发疯癫，冲上来就要推我。
我一时不察，被推倒在地，肚子一阵疼痛，鲜血从裙底漫开。
我害怕极了，赶紧让花芙替我去找太医。
好在花芙手脚麻利地让人控制住于翎羽，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回来。
孩子没事，于翎羽的眼中却布满了疯狂。
萧祺裕来的时候，我正喝着苦苦的汤药，麻的我脸皱成一团。
「你来了......」
我想告诉他，孩子差点没了，想告诉他，他爱着的女人是多么蛇蝎心肠。
可萧祺裕冷着脸甩开我的手，喝道：
「徐婼，你怎么敢以下犯上，扣着皇贵妃？」
哦。
于翎羽还被我的人控制着呢。
萧祺裕命令人松开于翎羽，于翎羽并不领情，她当着萧祺裕的面再一次向我冲来。
好在危险时候，萧祺裕揽着我的肩膀，转了个方向。
8.
于翎羽似乎是精神失常了，萧祺裕派了人看护她，不准她踏出宫门一步。
听说只有于翎羽的义兄萧璟能进去看她。
这天，我正给孩子绣着虎头肚兜，外边一阵吵闹。
我怕又和那天于翎羽闯进来那样，便赶紧让花芙去查看下情况。
不一会，花芙白着脸进来，拉着我就要把我塞到床底。
「外面怎么了？」
我见她一脸严肃，放低了音量问。
花芙捂着嘴，拼命摇头：「答应好好躲着，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靖王爷叛变了。」
我倒是没想到萧璟看起来那么温和的人，会干这种掉脑袋的事。
我躲在床底，不敢动弹。
嘈杂声消失了，周围变得异常安静。
眼前突然出现一颗头，吓了我一大跳。
我定睛一看。
是萧璟。
他身披盔甲，笨重地朝我伸出手：「出来吧，我不害你。」
我用手垫着肚子，不停摇头。
「你不出来，我就杀了这个处处坏我好事的婢女。」
萧璟按着不断挣扎的花芙，逼迫我出来。
我已经不能再承受身边人的离去了，我缓缓挪动着，就是不肯把手搭在他的手上。
我和萧璟毫无交集，他不去萧祺裕那逼宫，到我这儿做什么呢？
但我很快就知道萧璟为什么要跑我这儿了。
他把我带到于翎羽住的长宁宫，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此时杂乱不堪。
于翎羽被绑在椅子上，她看到我来，也只是闭上眼睛，虚弱出声：
「你抓了她去威胁萧祺裕啊！来我这做甚？」
我？威胁萧祺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