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蒋颜带着一天的干粮和水,去了四路站点。
他们矿区这边就四路一条公交线通往市区,赵家庄在市郊西面,和他们矿区正好是两个相对的方向。
他们坐四路到达市区广场那儿,换去赵家庄的小客车。
小客车到站后,还有走一段路。
蒋颜到站点的时候,白谨泽早就等在那儿了。
站点那儿还有别人,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排队上车后,两个都坐到了车最后排。
到市区广场等车时,蒋颜把带着的干粮递给白谨泽。
离得近,看得仔细了,蒋颜这才注意到白谨泽右侧脸颊上有五根淡淡的指印。
白谨泽的脸色是那种略带些营养不良的苍白,连唇色都是淡淡的,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如远山流云,顶着这么一个巴掌印,怎么说呢?特别罪孽。
“你挨打了?谁打你的?”
蒋颜最先想到的就是昨个白天找到教室来的涛子。
白谨泽自己倒是不在乎的样子,就着颜春丽腌好的咸鸡蛋,啃着蒋颜给他带的豆馒头,吃好才说:“那个疯女人昨天晚上回来了,看样子吃了大亏,火气没地方撒撒我身上了。”
蒋颜皱眉:“那你不知道躲啊?”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看看白颜泽脸上的伤。
手指刚触碰到白泽谨的脸颊,白泽谨本能地躲了一下。
她也觉得不对,连忙撤手。
这一撤就没撤及时,不知怎么的,白谨泽明明躲出去的脸,又主动凑了过来,刮过她的手指时还‘嘶’了一声,喃喃:“没想到会后反劲,有点疼。”
这么一整,不知道是她的手指摸了白谨泽的脸颊,还是白谨泽的脸颊摸了她的手指。
蒋颜心口抑制不住地怦怦跳了几下,等反应过来时,耳根都泛红了。
这不对啊,她前几十年白活了吗?
重生后,这……这竟然是让个小家伙撩了?
蒋颜有些生气,不再理白谨泽。
白谨泽也不管,反正便宜他占到了,继续吃馒头和咸鸡蛋就是了。
颜婶子的手艺真好,他好久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咸鸡蛋了,蛋黄冒油,蛋白还不是很咸。
一气两个豆馒头、两个咸鸡蛋吃进去,并没觉得胃口怎么饱。
他想着大概是以前饿出毛病来了,怎么吃都吃不饱。
至于脸上的这个巴掌印,他要是想躲,当然是能躲过的,只不过……躲过去了又要有别的,那女人疯子似的……
打在脸上有人看得见,要是抓到身上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什么用。
想想刚才那一下子,他心底不自觉地泛开一朵白莲花。
中心广场等车的地方有一个公共厕所。
在八十年代里,这算是全市最先进的公厕了——因为在它的外面有一个水笼头可以洗个手。
蒋颜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蓝布格手绢去了水笼头那里,用凉水把手绢浇透,确实浇凉了才拧干,递给刚吃完东西的白谨泽。
怕白谨泽接过去直接擦嘴,她提醒:“用这个敷脸能消肿。”
白谨泽没句客气,接过去直接拍脸上了。
顶着巴掌印是不好看,反正它的用处已经达到了,是该早点消除掉了。
坐到小客车上,他们两个继续维持不说话状态,下车后往赵家庄走,才说起赵玉铃这个人。
“我曾经和我外公外婆在赵家庄下放,和他们一起蹲牛棚,那时赵玉铃还没有嫁人,和她做赤脚大夫的父亲一起生活,有一回我外公淋了大雨发高烧,我们求医不成,是赵玉铃给了我一包家中藏着的草药,我外公喝了才把高烧退下来,后来我们又被下放到更偏远的地方,直到今年年初,我随着我后妈又回到这里,我后妈顶我爸的工作名额被分到矿上,我想着欠赵玉铃一份人情,就来赵家庄这边看看,就看到成了寡妇的赵玉铃带着女儿被婆母一家子苛待。”
往赵家庄走的路上,白谨泽和蒋颜讲了个大概。
“原来是这样,那你外公外婆现在呢?你一开始是跟着你外公外婆的,怎么后来又跟了你后妈呢?”
相比赵玉铃,蒋颜更想知道白谨泽多一些。
“我不知道我外公外婆在哪儿,我暂时没有他们的消息,我是因为要上高中,我继母又突然找上门来,我外公外婆才允许她带走我的。”
白谨泽想着他外公外婆当时的情况,虽说上面一直有平反的消息,但他们住的地方最好的教育就到初中了,想要上高中,凭着他家的成分和下放的地方那是万万不能的。
刚好他继母找过来,说他爸那边的政策落实下来了,只要他跟去,不但可以上高中,以后还能考大学。
他外公外婆都是搞一辈子学问的,想法比较单纯,最想就是他能受到更好的教育,就让他跟着来了。
没想到他继母是个坑。
“临走的时候,我外公外婆把我妈的抚恤金给我了,我妈在我出生六个月时因公牺牲的,当时抚恤金给了五百,我外公外婆无论处境多艰难都没舍得动用这笔钱,就为了将来给我上学用。”
这就是他们本钱的来源。
蒋颜听得心头一颤,看向白谨泽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之前听白谨泽提和现在听白谨泽提,完全是两个心情。
她都想说要不别买房子了……
谁知白谨泽说:“所以,你要对我好,别辜负了我,下次给我带馒头的时候多带一个。”
蒋颜一下子被气破功了,气得直吼:“白-谨-泽!”
这个混蛋!!!
所有的伤感,在多一个馒头里破碎开来,捡拾不起来了。
走到赵家庄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村口那儿一堆村童正打打闹闹,其中有三、四个正围着一个穿着灰色短褂子的小孩儿扔石头。
“快打扫帚星,去晦气了!”
“打噢~”
被扔石头的小女孩儿已经被这几个小孩子的石头子追打得掉进了一个泥坑里,本就是一身灰色的衣服沾了泥水后,更显得破烂不堪。
她被打却并不服气,大叫着:“我不是扫帚星,我娘说好孩子都不打架,你们欺负人,不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