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扔在医院等死的时候，顾长宁正被我的家人们簇拥着嘘寒问暖。
就连未婚妻也加入对我的讨伐。
“我早就不想见他了，我只爱长宁哥哥！”
可明明我才是大家的血缘至亲。
回想和顾长宁争夺关注的大半辈子，无论事实如何，父母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他那边指责我。
一滴泪划过面庞，如果能再来一次， 我绝不要他们所谓的爱了。
1.
再次睁开眼，我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的除夕夜。
我对今天记得很清楚，这是顾长宁来我家的日子。
此刻，本该热热闹闹的房间里安静无比，就是因为爸妈带着妹妹去接顾长宁了。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
“顾湛，我们在忙，你在家随便吃点。”
爸爸随意的语气传来，伴随着电话那头不绝于耳的欢声笑语。
我知道，爸妈正陪着顾长宁一起吃年夜饭，哄他开心，还让他改口喊爸爸妈妈。
妹妹顾曦也围着他喊哥哥。
“嗯。”
我刚应声，电话那头立刻就挂断了。
我看了看饭桌上的剩饭剩菜，前世的种种回忆翻涌。
顾长宁是爸爸那边远亲的孩子，先天性体弱，心脏也有点问题，在原先的家里并不受待见。
他父母意外逝世后，爸妈不忍他独自生活在孤儿院，就将他领养了。
顾长宁原名顾柳，爸妈在今天专门给他改了名字。
湛，变得更好；长宁，平平安安。
心意高下立见。
可上辈子的我不懂，只顾着纠结于和顾长宁争抢爱护与关注，却总是输得一败涂地。
每每当我和顾长宁起争执的时候，爸妈都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我们真是把你宠坏了，知不知道长宁身体不好，你就不会让着他些！”
是啊，就因为顾长宁体弱多病，我就该不争不抢，把本属于自己的一切都让给他，包括父母的宠爱。
到最后，一无所有。
可爸妈或许没想过，我比顾长宁还小三个月呢！
无知无觉中，我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被强烈的灯光照醒。
是爸妈提着各种年货和礼物回来了，此刻已临近午夜。
他们身边除了顾曦，还跟着一半大少年。
“这是长宁，以后就是你哥哥了。”
爸爸兴致勃勃地介绍：“长宁，这是顾湛。”
“顾湛弟弟晚上好！爸爸妈妈总是提起你，我之前就很期待见到你呢。”
顾长宁笑着和我打招呼。
我却没有回应的心思，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爸爸顿时露出不满之色：“你拉着一张脸做什么，长宁第一次到家你就这么冷淡，太没礼貌了。”
心偏了，连不够热情都成了过错。
“我回房间了。”
爸爸的骂声紧追过来。
“你甩脸子给谁看呢，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一点也不知道尊亲敬长！”
妈妈想劝阻，但被爸爸厉声喝止了。
“今天谁也不准管他，让他这个没心肝的自己待着去。”
“他就这样，别理他。”他的语气一下子温和了许多。“长宁，我们守岁去。”
顾长宁面上不安：“这不好吧，顾湛弟弟才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我只是外人。
“爸爸妈妈，不对，叔叔阿姨，你们哄哄顾湛弟弟吧，他肯定只是吃醋才这样的。”
妈妈也回到他身边：“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我看着都心疼。”
“妈妈说得对，我们别管他了，我们去守岁吧，我希望长宁哥哥健健康康的！”
顾曦也加入其中。
2.
前世，我只顾着把心思放在和顾长宁争宠上，以至于荒废了学业，就考上了民办二本。
还因为学费太贵，爸妈为了顾长宁能够出国留学就没给过我钱，我兼职打工的钱过于杯水车薪，只能被迫辍学。
所幸，我现在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辈子，我会好好读书，变得更好，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不依靠他们的资本，彻底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家。
正当我拿出教材的时候，门响了。
开门一看，还是顾长宁。
他拉着我套近乎：“顾湛弟弟，我们一起去守岁吧。爸爸妈妈说我们是一家人……”
“滚。”
我直接关上门。
门外顿时响起顾长宁委屈的声音。
“爸爸妈妈你们别生气，不是顾湛的错，是我奢想不属于我的家庭温暖。
“我还是回福利院吧，只有那里才是我的归属。”
我听到妈妈心疼地安慰他。
“这是你的家，你哪也不用去，你就在这里。”
随后耳边炸开一声巨响，门居然被踹开了！
爸爸嘴上骂骂咧咧。
“你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现在还像什么样子！快给长宁道歉！”
“就是就是，长宁哥哥身体不好，你还总是凶他，太没品了。”顾曦做鬼脸。“快道歉，不然我就讨厌你。”
“长宁来了，妈妈也会爱着你的。一碗水端平，你不用什么都去跟长宁争。”
话是这么说，她却下意识护在顾长宁身前。
这算哪门子的一碗水端平。
“给长宁道歉，你还是我们的好孩子。”
看着这一家子人齐心协力按头的样子，我只觉得好笑。
“作业还没做完。”我毫不客气拒绝：“你们没其他事的话，就先出去吧。”
“你读几年书把良心都读没了，对家人都这个死样子，做给谁看呢！”
为了一个刚到家的外人，这么说自己的亲儿子。
何况我才多大？我比顾长宁都还小，他们却让我处处让着顾长宁，可不可笑。
气氛僵持时，顾长宁转移了话题。
“新年呢，大家应该要开心一点，不要因为我闹变扭了。我们大家一起去放烟花吧！”
爸爸点了头，大家这才轻松下来去院子里放烟花。
而我，被罚在房间里闭门思过。
顾曦挥舞着仙女棒，在空中画一个又一个图案逗顾长宁开心；妈妈握着顾长宁的手，带他玩各种烟花，生怕他被烫伤了。
而我那大家长的爸爸则满脸笑容地给大家传递各式各样的烟火炮竹。
大家喜笑颜开，恍若天下最美好的家庭。
透过窗子，我看着外面嬉闹的一家人，心中却激不起任何波澜。
不曾想，我和顾长宁对视上了。
他毫不掩饰轻蔑的表情，朝我一哂，被喊了名字后又变回那假温柔的模样。
我拉上了窗帘。
3.
转眼又到了走亲戚的时间，以前我很期待这个，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随身带着小册子，逮着机会就看一点超学段的知识。
爸爸逢人就介绍顾长宁：“这是我的养子顾长宁。身体差点，但学习人品都是一流。”
“这孩子十分懂事，受过很多苦。”他目露爱怜，轻抚顾长宁的脑袋。
“要我说，老顾你们真是太有善心了，长宁到你们家终于可以好好享福了。”
“你们待这孩子真没的说，你们可是这个啊。”
几乎每个听到这事的人都赞不绝口，称他们为当代至善。
被吹捧了一天的父母连走路都打飘。
我不主动往他们跟前凑，但架不住他们拉我来彰显他们的“厚爱”。
“来！”爸爸显然也喝了不少，看着很高兴。
他拿出一叠红包，直接塞进了顾长宁衣服口袋。
“长宁你都拿着，看见什么喜欢的都可以买，不用省着，这是我们大家给你的压岁钱。”
很多红包，不少都挺鼓的，估计上万了。
顾长宁眼睛都看直了，但仍假意回推：“爸爸，我不能要你的钱。不能要，我从来没拿过红包。”
就我爸那好面儿的醉样，怎么可能收回去。顾长宁也清楚，他不做没好处的事。
“这是压岁红包，不一样的！”
顾长宁连连摆手：“爸爸不行，顾湛都没有呢，我不能要。”
“你拿着就是了！”爸爸强硬塞到他手里：“顾湛要啥红包，屁大点儿的人，管不住钱的。
“顾湛。”
我没法继续装聋作哑，只得应声。
原来是爸爸的朋友给我也准备了红包。
“谢谢刘叔叔，刘叔叔新年快乐！”我又说了些吉祥话，才伸手准备接过红包。
可我连红包都没摸到，就被爸爸直接拿走了。
“你还小，钱我先替你攒着。”
离他太近了，酒气喷得我难受。
“等你成年了，我再把钱给你。”爸爸哼哼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走吧。”
是了，这是通知我，而不是询问我的意见。
走得稍远，我回头看了一眼。
爸爸把我的压岁钱塞了一大半给他的长宁。
可能是醉糊涂了，知道等我走远点，但“拿着拿着”的劝阻声仍大大咧咧传进了我的耳朵。
“顾湛剩下的钱也给你，我让妈妈给你买礼物去了！”
而顾长宁本来就想要我听到，声音也有意外扬。
可惜这出“父慈子孝”的戏了，如果有我上辈子因偏心而大闹的话，应该能锦上添花了吧。
4.
我回来时，碰巧和买东西回来的妈妈前后脚进门。
“曦曦，这些都是给你长宁哥哥买的，你可不许抢啊。”
顾长宁笑着说：“什么抢不抢的，只要曦曦喜欢，我全都给曦曦。”
“我只是看看嘛，我又不是顾湛。”顾曦吐了吐舌头，随后又招呼顾长宁。
“我也给长宁哥哥买了礼物噢，我选了好久好久。”顾曦伸手，是一个精致到蝴蝶结装饰的礼物，可见花的心思不少。
“哇，好漂亮，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认不出来，不像顾湛一样见多识广，太给妹妹和妈妈丢人了。”
“诶呀，顾湛他被惯坏了，说话不好听。长宁不怕，以后有我们呢。”
“就是，长宁哥哥不担心。我们都不喜欢他，只喜欢你。”
大家急忙安慰他，生怕他为身世感到难过。
顾曦又拿出了一份礼物。单看还不错，但比起第一个礼盒就差得多了。
“这个也给长宁哥哥。本来顺手给顾湛拿的，我觉得现在长宁哥哥更需要礼物。
“一起给哥哥，哥哥不要难过了。”
顾长宁故作惊讶：“真的可以吗，这是他的，他会不会怨我呀？”
“不怕不怕，我就说没给他买，哥哥放心拿着就好了。”
“谢谢曦曦，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属于我的新年礼物。”
顾长宁三句不离老本行：“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我的新年礼物都被大孩子抢走了。”
“顾湛敢抢我就揍他！”
“长宁你就拿着，妈妈替你撑腰。”
见他们没有停下的意思，我故意弄出了点声响才进屋。
“顾湛你别误会，妈妈和妹妹只是可怜我才给我买礼物的，你别多想。”顾长宁此地无银三百两。
铺开的礼物摆了满满一桌子，而妈妈面色尴尬。
“你怎么能拿这样的眼神看妈妈，妈妈买一大家子的东西，难免有疏漏的呀。”她随手摸到了个娃娃，如蒙大赦般扔了过来。
“你不仅不体谅妈妈的辛苦，还这么对妈妈。妈妈对你太失望了”
娃娃躺在过道上，“赠品”二字大喇喇显露。
妈妈红了脸，不再看我。
我没再言语，径直回了房间，却没想到顾曦也跟进来了。
正疑惑时，她朝我伸手。
“顾湛，我的礼物呢？”
我原本想直接说没有的，但想起来抽屉里的礼物——她最喜欢的那款驼色靴子，那是上辈子的我为她准备的惊喜。
“顾曦，哥哥没钱买贵重礼物。但我给你准备了我亲手做的……”
从前那个可爱的妹妹尖声喊道：“谁想要你亲手做的东西啊，你不想给我准备礼物就直说！
“你根本比不上长宁哥哥，他从到家的第一天就给我带了好多礼物，你果然不爱我！”顾曦摔门而去。
从前那个可爱的妹妹说过，最期待收到我的手工礼物了。
我将藏在抽屉深处的女鞋丢进垃圾桶，转而放了两本课外习题进去。
5.
时间一点点在笔尖过去，升学考试也如弹指一瞬。
老师来电话时，大家都在。
因为他们想第一时间查到顾长宁的成绩，甚至都不记得我和他同年。
爸爸满心都是懂事的养子，并不想接，但不耐烦于电话响个不停。
“是顾湛他爸爸对吧？我是顾湛的班主任宋老师。”
爸爸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不甚高兴地说：“他是不是又在学校闯祸了？我就知道他没干好……”
“不是的，顾湛在学校表现很好。”
我的爸爸被噎住了，脸色很难看。
但电话那边怎么知道这些家庭龃龉，仍继续说话。
“顾湛考了我们这第一名，成功进入重点初中！学校选他当优秀学生代表。毕竟孩子这么优秀，肯定离不开父母的良好教导。
“我们学校想邀请您和您夫人来参加毕业致辞，给家长和学生做个表率。下周二，能问下您和您家人方便吗？”
爸爸本来绷着的一张脸此刻活络开来，笑得合不拢嘴，满口答应下来。
其实班主任先告知了我，但我说我做不了这个主，得去问我家长。
因为我知道他们肯定懒得去。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能偏心到这个地步。
典礼开场后，爸妈还是没有出现。老师急得一直给他们打电话。
台上的主持人偷偷斜我，对我带来的麻烦感到很不满。
领导老师们也对着我窃窃私语，更别说底下坐着的观众了。
“怎么杵在那儿，这孩子家长不来了吗？”
“干嘛耽误大家时间啊，我还赶着回家做饭呢。”
“爸爸，他怎么一个人站在上面，其他人家里人都来了。”
“还办不办了，不行就下去！”甚至有人不耐烦地朝着我大喊。
就连宋老师都背对着我叹气。
议论声几乎将人掩埋，我勉强才站住。
“老师对不起！”我朝班主任深深欠身：“他们可能不来了，要不您让第二名家长顶上吧，不要影响典礼了。”
宋老师无奈地看着我：“只能先这样了。”
6
回家的路上，我和一脸尽兴的一大家子碰见了。
他们刚从全城最大的游乐园回来，手上拿满了纪念品。
袋子上的logo是那么刺眼。
看着我身上的毕业礼服，全家哑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妈妈才红着脸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出席第一名的致辞典礼一定很丢脸吧，不然怎么让你们答应了又反悔，该是我和你们说对不起。”
“你怎么说话的，家人难道不应该互相帮助吗？”
爸爸马上不乐意了。
妈妈似乎也找到了话口，应声说道：“就是，长宁身体不舒服没考好，难道我们大家不应该去陪他吗？如果我们去你的毕业典礼，那长宁看着得多难受啊。”
“顾湛你真是太自私了，长宁哥哥身体不好，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顾曦大叫大喊。
我正准备驳斥这可笑观点的时候，那个搅屎棍又发声了。
“是我不好，我要是身体好点就好了。”顾长宁又摆出那副弱势的样子。“天天让大家替我操心，净给大家添麻烦。
“现在又因为带我去散心，让顾湛不高兴，我实在愧疚。”
听到这话，大家关切地围住了顾长宁。
“别说这样的话，你这孩子就是太心软，你得为自己着想一点。”
嘴上说“一碗水端平”的妈妈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
“稍微有点成绩就尾巴翘得老高，”爸爸冷哼：“长宁乖巧懂事，从来不让我们生气，成绩也好。你神气什么，瞎猫碰上死耗子。”
顾曦朝我做鬼脸：“坏家伙，爸爸妈妈早就想好了，要给长宁哥哥请最好的老师，去最好的学校。让你小人得志！”
我没再说什么，自个儿进了房间，将他们的指责辱骂丢在脑后。
我很清楚，自己不是天才。
重来一世，要登上最好的学府就必须早早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