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祈霏搁在书案上的手渐渐握紧,微微颤抖了起来。黑衣人早就已经离开,只是他离开之前的话却依然缭绕在耳旁。朱瑾辰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会不会将可能听到了的话传出去……唐祈霏虽然在黑衣人的面前是再三保证朱瑾辰一定不是这种人,但其实他心里却没有底。听雨阁位置偏僻,景色也不算好,再加上年久失修有些破旧,哪怕是芭蕉花开的时候这里也没有什么人来,可朱瑾辰离开之后没多久,突然就有这么多人上阁楼来了,唐祈霏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听雨阁并不大,从一楼上到二楼来也用不了多久,唐祈霏还没有将狂乱的心跳平复,还没有想好要是万一真的是唐耀荣来兴师问罪了他该怎么回答,唐夫人就已经在红袖的搀扶下出现在了阁楼二楼。
“母亲……”唐祈霏一惊,慌忙走过来行礼,“你怎么来听雨阁了?”
唐夫人环顾了屋内一圈,几乎立马就发现了搁置在书案上的一个蓝底提花锦缎包裹的包袱,她哼了一声,反问道:“难道你二少爷在这里,其他人就不能来了吗?”
“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唐祈霏准备解释,唐夫人却没有听下去的兴趣,她走到书案旁边,指着被端端正正地放在上面的包袱,问道,“这是什么?”
唐祈霏目光闪烁,支吾着回答道:“今天天冷,所以孩儿过来的时候待了一件斗篷,好回去的时候披上。”
唐夫人追问道:“这是你从星云阁带来的?”
在唐夫人追根究底的逼问下,唐祈霏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也大概察觉到了唐夫人的来意。他没有再回答,只是一如往常的,深深的钩着头不说话。
唐夫人显然也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她招手叫来了跟在后面的墨菊,让她仔细看了看,问道:“刚刚大少夫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的是这个包袱吗?”
墨菊为难地挠头道:“那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奴婢没有看得很清楚,应该差不多吧!是个蓝色的,看着很漂亮!”
鸳鸯也凑了过来,肯定地说道:“夫人,奴婢确定就是这个包袱。这块锦缎上面的花纹很特别,是上次夫君赈灾有功回来皇上赏赐的,这种花纹颜色都太过艳丽,夫人不喜欢,所以夫君便送了一匹红色的给红姨娘。”
红袖也点点头说道:“鸳鸯说得没错,这种锦缎当时就只有两匹,一匹红色的,一匹蓝色的。因为我不适合蓝色,当时就没有拿。姐姐平日里倒是喜欢蓝色。”
唐夫人问道:“也就是说,你们能够很确定这个包袱是大少夫人从梧桐苑带出来的,现在却留在了二少爷的书案上,是吗?”
“是!”红袖和鸳鸯笃定地点头。见状,墨菊也是怯生生地跟着说道,“是的。”
唐夫人看向唐祈霏,问道:“祈霏,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唐祈霏仍然勾着头一动不动。
“你不说是吧?好,总有人会说的。”唐夫人朝墨菊说道,“你去梧桐苑请大少夫人过来,就说是我的意思,但不要告诉她是来听雨阁。还有,不要让人跟着。”
“是。”墨菊连忙逃一般地跑掉了。
朱瑾辰将斗篷还给唐祈霏之后,又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回了梧桐苑。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唐祈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在她回来之前就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院子里的大理石桌旁自斟自饮。
“你,你怎么就回来了?”朱瑾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去的。
唐祈霖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又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让人跟着?”
朱瑾辰嘟囔道:“我就出去走走,就不想让人跟着,难道这也不行吗?再说了,我也没有离开唐府啊!难道我就在府内到处走走也要向你汇报吗?”
唐祈霖斜睨着她问道:“真的吗?”
朱瑾辰愤愤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不信就算了。难不成你还怀疑我和珍珠一样,也投靠了太子或者吴王吗?”
唐祈霖叹了口气,没有接她的话。
朱瑾辰等了一会,都没有听到唐祈霖开口,终于忍不住自己转回身来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有心事啊?”
唐祈霖放下了酒杯,起身单手拎着朱瑾辰就往屋内走去。
朱瑾辰被他吓了一跳,一边挣扎一边问道:“你干什么啊?你放开我!混蛋,你想做什么啊?”
唐祈霖拎着朱瑾辰进了房间关上门之后,将朱瑾辰抵在门口说道:“皇上病了。”
“什么?”朱瑾辰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半响才反应过来,“不是说皇上一直龙体安康吗?怎么突然就病了?是着凉了,还是怎么了?”
唐祈霖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
朱瑾辰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祈霖说道:“今天皇上召见几位王公大臣的时候,突然就咳血了。虽然这些天他一直有在咳嗽,但因为政务繁忙,而且又受了寒,便以为只是着凉了也没有放在心上,都还没有让御医去请脉。当时父亲并不在,他也是后来才听到同僚提了一提。现在正是废立太子的关键时刻,皇上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必须保密,所以暂时还没有传出消息来。”
朱瑾辰问道:“你刚刚去父亲书房,为的就是这件事情?”
唐祈霖单点头道:“饭前父亲就说有事要找我,我也是去了之后才知道是为了这件事情。”
朱瑾辰眨了眨眼睛,说道:“皇上毕竟不是真的神,他一样会死的,就算他真的是时日无多了,应该也挺正常的吧!”
唐祈霖摇头道:“现在正好是要废立太子的时候,皇上却在这个关头病倒了,恐怕事情会生变故。”
“什么意思?”朱瑾辰问道,“难道皇上还会因为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皇位必须马上要有人继承了,所以就突然不废太子了?可这也说不通啊!他又不是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他早死早晚跟他废不废太子有太大的关系吗?”
唐祈霖说道:“太子是皇后嫡出,皇宫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废而不管不顾吗?她就算不为自己的儿子着想,也要考虑自己的余生。你想啊,现在皇上吐血的事情宫外是没什么人知道,但皇后和宫里侍卫却是知道的。父亲现在是在担心太子和皇后会狗急跳墙,会赶在废太子诏书昭告天下之前,趁着皇上病重卧床的时候逼宫造反。其实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皇后是六宫之主,掌管后宫,太子东宫也有太子的谋臣和近卫,更何况还有皇后娘家的支持,他们如果真的动手的话,很有可能会得手。”
朱瑾辰问道:“父亲是什么打算?你又有什么打算?”
唐祈霖说道:“皇上有意隐瞒自己的病情,应该是已经有了打算了。”
朱瑾辰翻了个白眼:“那你们这是操的哪门子的心啊?”
唐祈霖捏着她的鼻子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万一皇上真的驾鹤西去,不管有没有废旧太子立新太子,朝堂上现有的局面必定是要被打破的,总会有些人成为牺牲品……其实跟你说这些你应该也不会懂。只是我现在也憋得慌,就是想跟你说说。你向来古灵精怪,说不定真的能够出奇制胜,帮我们想出来什么应对的办法呢!”
朱瑾辰问道:“那可能会有的最坏的局面是什么样的?”
唐祈霖说道:“太子在诏书昭告天下之前逼宫造反成功,成功地登上了皇位,然后吴王起兵造反……他们两败俱伤,让一只对我中土虎视眈眈的北鞑子挥师南下,中原生灵涂炭。”
朱瑾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如果太子被废的话,新太子就一定会是吴王?”
唐祈霖问道:“怎么会这么问?”
朱瑾辰说道:“你先回答我。”
唐祈霖沉吟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现在包括太在内,这么多的皇子中,皇上最喜欢最满意的就是吴王了。而且吴王现在不但已经将刑部和工部收入囊中,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也是他的人,可以说除了太子之外,他是唯一一个有造反的实力的皇子。怎么,难道你有别的看法?”
朱瑾辰说道:“虽然我对三省六部并不是很清楚,但我至少知道户部是管财的,吏部是管当官的人的,刑部是管犯人的,而工部更是鸡肋,吴王看上去好像党羽众多,又节节胜利的样子,但我总觉得他不像是又帝王之相的人!”
唐祈霖失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看相啊?”
朱瑾辰说道:“话本上一般也都是这样写的话,最先出场的那些坏人一定是会被人给干掉的!皇上这么多皇子,吴王有才能是不假,但他锋芒太过,一直被太子视作眼中钉,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灯下黑’吧?或许在吴王的光芒之下,还有其他人也在暗中努力呢!”
唐祈霖收住了笑容,问道:“瑾辰,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