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被撕下来的衣角,这香味在城内很常见,是寻常的胭脂水粉而已,但不是一种,夹杂了几种,为何会把几种混合在一起?
看来明日他得去大佛寺庙瞧瞧了,或许会有新的线索,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从柜子里翻出几年前的衣服放在了桌前。
一夜过后,天刚亮,瞿元风缓缓睁开了眼,他很久没有醒这般早了。
这一夜,瞿元风睡的很熟,熟到完全没有做梦,不想平日那般整夜整夜的做梦。
他有些多梦症,这些年也看了不少大夫,吃了药都无用,便未在理会,不知熟睡是否与昨夜的香味有关。
他伸了伸懒腰,精神格外好,拿起了桌上的衣服穿上,一身灰色的长袍,穿身上有些发紧,衣服被因为时间的原因有些泛白,上面还残留着柜子的余味。
这还是甘愿在世买给他的,看看这日头,他如今二十四,离她去世也得有五年了。
瞿元风小时候家里穷,从外地逃难来洛阳,没有落脚处,刚入城就被父母抛弃,得亏甘愿她爹从街上把他捡回来,才得以苟活下来。
他一个单身老汉带着两孩子,日子过得清苦,每餐吃的半饱,也未教他们读书识字,瞿元风没事做的时候就爱去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一听就是一下午,后面慢慢跟着街坊邻居也学了认字。
甘愿她爹去世后,就剩下两人在这小房子里相依为命,在他的心里甘愿一直都是妹妹一样的存在。
家里穷,甘愿不想去别人家做丫头,就一直未嫁,呆在家里。
六年前,她生了重病,大夫说恐活不过一年,知道后便哭了整整一夜,说还没嫁人了,就这样死了可惜,当时的情况,是无人敢娶,他也舍不得甘愿嫁去受罪。
最后为了完成甘愿的心愿,十九岁那年娶了甘愿,两人成亲的时候甘愿已经病的下不了床,不知她去世前如何上了街,还给他买了这身衣服。
两人成亲不到一月,甘愿就去世了,她本是让瞿元风不用理她,往河里一丢便是。
那时瞿元风不禁苦笑,这丫头都这副模样,还惦记着怕他没有银子吃亏。
瞿元风的记忆就在眼前,只是这房子还在,却已物是人非。
“元风哥,我要是死了,你再成亲可以给嫂子解释,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为了完成我的心愿。”甘愿的气息已经微弱,还是拉住瞿元风的手一点点交代。
“阿愿,这些都不打紧,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出去走走。”
她躺在床上朝着瞿元风点了点头,便睡了过去,谁知她这一睡就再也没醒来。
甘愿去世后,瞿元风凑了些银子好生把她安葬在洛阳城外,她胆本就小,若是这次能顺利破案,让她回洛阳城,他也算是完成了一桩心事。
瞿元风站在镜子前,他的胡子也有些日子没搭理,随手拿起剪刀把胡子剪掉,在拿刀给脸上刮了个干净,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长年不见阳光的皮肤此刻分外显得白皙。
镜子里的他换了身这里,剃了胡子,倒也有书生小白脸的模样。
他摇了摇头,对这副模样不太满意,甘愿以前就常说他看上去像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总是和他们巷子里的人格格不入,他生来便是受尽了苦,也不知这模样随了谁,记忆中的父母,不过也是寻常模样。
那时候开始瞿元风就留起了胡子,他不也不知道多久没见过这镜中的模样。
他转身把符纸和衣角放进怀里,出了门。
只见王大婶在门口,见了他一时半会儿没敢开口。
“瞿……瞿元风?”她的头发发白皱巴巴的脸上有着些许惊讶。
“王大婶,我今日还有事,就不陪您过招了。”瞿元风拉上门就往外走。
王大婶反应过来紧跟着他不放:“瞿元风,你现在不是在大理寺当差,好歹也有个一官半职,我这才打听小豆子在里面,你帮我多照顾照顾,别忘记你快饿死的时候我给过你鸡蛋吃。”
瞿元风忽然停下脚步:“说来还得多亏王大婶,要不然吃了您那半颗鸡蛋,我也不至于上吐下泻三天三夜,差点一命呜呼。”
王大婶一听不乐意了:“我说你怎么不识好人心,你自己身子骨弱,怪我的鸡蛋,你活该……”
“活该死老婆?”不等王大婶说完,瞿元风就顺着她接了下来:“耳朵都起茧了,您老换个骂法,这巷子里也就您最念旧,一句话能骂上个五六年。”
王大婶被瞿元风气得说不出话。
这家伙小时候和甘愿俩要不是看着她家老头子救济,时不时丢些吃的也不活不到现在。
“我说甘愿这丫头死得好,不然跟着你受苦……”王大婶在后面拍着大腿骂。
瞿元风本已经是出了巷子,忽然又折了回来,他脸上有些沉,不像平日那般:“王大婶,别提甘愿,要骂冲我来。”
王大婶看着他脸色,有些吓到,半响没敢说话。
瞿元风没再理会,朝着大佛寺庙的方向走去,这大佛寺庙离这里不近,好在他脚程快,倒也费不了多少时辰。
街上行人许多都是冲着这个方向去,达官贵人的马车也多。
大佛寺庙的门口停满了马车,还有百姓纷纷往里面近,门口已经有小和尚守着。
“施主,寺庙里已经入得够多,得等出来些后,才能让施主进去,还望见谅。”小和尚一本正经的拦住瞿元风,他身后没一会儿就排起了长队。
“小师傅,这几日都这般多人吗?”瞿元风看了看日头的太阳,略微有些热。
“正是,这些日子都是如此,施主若是口渴可以先去一旁喝点凉茶,这是寺庙提供的。”
小和尚说完,已有人口渴难耐,走去一旁喝些凉茶。
瞿元风等了许久这才轮到他进去,入三门殿后,身后的人挤挤攘攘的把他推到一旁,他退后一步,等着其他人先行入内。
这些人都是来求灵符,说是灵符实则是平日的平安福,现城内人心惶惶,百姓唯有盼着平安福显灵,当下他倒是能理解这求符心切之心。
他们过了天王殿,朝着寺庙的中心正殿而去,这大雄宝殿往日是举行大型活动,而此刻,前方正放了几张长桌,上面放满了符纸。
瞿元风随着他们一起烧香拜佛,求了平安福,他看着院内的人,一男子有些奇怪,这天气炎热,他身材高大,却一直带着头纱,在人群中十分突出。
他来这院内也不求取符纸,朝着殿后方走去,一个小和尚带着他消失在了正殿。
瞿元风跟了上去,刚转弯便见禁止入内四个大字,一个小和尚拦住了他:“施主,这里往后便是内院,不方便入内,请问何事?”
“小师傅,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是想找无相大师,今日见他不在正殿,正想来问问。”瞿元风冲着小和尚笑笑。
往日大佛寺庙的主持无相大师经常在大雄宝殿内,城内无人不识,皆传闻他是老菩萨,救治了许多挨了饥饿的百姓。
“这位施主,主持近日身体不适,恕不见客,还往见谅。”
身体不适?
前两日还听说无相大师在寺内开设讲座,安抚城内百姓,这突然间身体竟出了问题。
瞿元风从怀里掏出来大理寺的令牌:“小师傅,大理寺瞿元风有要事求见无相大师,还望通传一声,不会耽误大师很多时间。”
小和尚一见令牌,脸色惊了些许,他安排瞿元风到了院内一座空房,让他稍坐休息。
他从怀里拿出了平安福,这符纸的厚度比街上散落的符纸要略微厚一些,
这一坐,直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也不见小和尚回来,瞿元风推开了房门,朝着院中走了出去。
忽然院中刮来一阵风,仿佛一切都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