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杜若板着声音问病床上的女人。
见对方点头,她又把目光投向一边的病人家属。
那是病人的母亲,憔悴苍老,双眼通红,却腰背挺直,颤抖着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你的决定,妈妈一定支持。”
“那我就安排人来签署相关文件。”杜若顿了顿又说:“谢谢你们。”
“杜医生,相关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了,还有一些关键文件,是需要到时候病人家属签字的。”
护士到值班室汇报的时候,杜若只点了点头。
护士却忍不住愤愤地说:“这女孩子真倒霉!来做流产老公也不陪!查出癌症家属在咱们科室住了快两个月了老公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继续联系吧,好不容易遇到个愿意遗体捐赠的,没有丈夫签字是不行的。”
医院是个最能见证人性的地方,杜若连叹气的时间都没有,交代一声,便忙着去做手术。
一天做了三台剖宫产,好不容易熬到快下班,又遇到一例羊水栓塞。
这一次,她们没能赢。
产妇和孩子都没能留住。
还好病人家属并没责难,悲痛之余甚至对着杜若深深鞠了一躬,说感激她们的尽力。
杜若也深深鞠躬回礼,回到办公室,坐在那里,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太累,太难熬。
身后传来脚步声和熟悉的古龙水气息,杜若头也没回便说:“不要跟我吵架,要问你未婚妻情况的话,去问护士。”
莫南风却没说话。
杜若便也沉默着。
已是深夜,医院里像是比别的地方都要安静些,让人从心底生出疲惫的那种寂静,却依旧忙碌。
“杜医生,快点到三十四床!”
呼叫铃一响,杜若便飞速奔了出去。
莫南风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沉默。
“病人抢救无效,死亡时间,八月三十日凌晨四点十五分。通知红十字会遗体捐赠科。待会儿遗体告别仪式的时候,你们再叫我。”
杜若交代完,走出急救室,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值班室,刚一推开门,便觉得脚下一软,眼前一黑朝前栽去!
“杜医生这是在投怀送抱?”
她跌入莫南风的怀里。
莫南风竟然还没走。杜若此刻却不想放开他,只沉默地任由他抱着。
莫南风更多讥讽的话到了嘴边,一眼瞥到杜若苍白的脸色和镌刻在眉眼间的疲惫,却突然说不出口。
时间凝固了一般,盛夏季节里,隔着薄薄的衣料,杜若渐渐感觉到莫南风的体温,让浑身发冷的她慢慢又活了过来一般。
“杜医生,那边准备好了!”
护士的叫声在门外响起,杜若迅速站直,表情严肃冷漠,“大概有点低血糖,谢谢。”
说完她扭头便走。
莫南风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拉回。
杜若撞在他的胸口,鼻尖撞得生疼,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莫南风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泪眼朦胧的样子,鬼使神差般地,头一低,便吻了上去!
杜若离开医生办公室的时候,还有点晕头晕脑。
别看她和莫南风订婚多年,除了在那场订婚宴上,莫少楠给她戴戒指之外,他们连手都没牵过。
她下意识地抬手,这才想起来因为职业要求,那枚戒指一直被她放在床头柜里。
今天这样的亲密接触,竟然是第一次。
是不是自己在医学院的时候看到被解剖的男性尸体太多,才会觉得对男人没什么兴趣?
好像是错觉。
可是现在,莫南风已经不是她的未婚夫。
杜若自嘲地一笑,把这些纷乱地念头都甩了出去,满脸肃穆地去参加遗体告别仪式。
三十四床病人的母亲,已经给她换了一身衣服。
杜若抬眼看到她那个丈夫,衣冠楚楚,双目赤红,完全看不出是什么薄情的人。
医院这地方,魑魅魍魉见得太多,她什么都没说,对着遗体三鞠躬。
遗体捐赠结束后,杜若还没来得及出门,三十四床病人的母亲,一直隐忍着连大声哭都没有一声的老太太,突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杜若和其他科室的医生忙碌整夜,才把老太太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人却还是昏迷不醒的。
回到妇产科,还得忙着查房,然后才能下班。
杜若走到乔思思的病房时,只有她一个人在。
带着一大帮子实习生,问了几个常规问题,看了一下护理记录,杜若便准备去下个病房。
“杜医生,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杜若啪地一声合上病历本,漠然地问:“公事私事?公事就当着大家说,都是医生,没什么不好讲。私事就不必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聊。”
“关于笑笑的事情,那晚她是怎么出事的,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