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没有活路了,也没什么好怕的。”方闵柔凄然一笑,“我忽然想起,当年若是我不听父母之命,也许现在正在某个侯门中做主母,可能也要面临妻妾之争,也会有婆媳不睦,但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丈夫灭门。”
方闵柔抹去眼角又流出来的眼泪,内心的苦涩,简直无法形容。
她费尽心机夺来的一切,又这么轻易地就失去了,不仅失去了,还赔上了全家人的命。
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可以吃呢?
她颤颤巍巍地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去。
薇容问太后:“真的不帮帮她么?我看皇后娘娘也怪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皇帝想找个口子发泄一下内心的愤懑,哀家不能拦着,否则他不在方闵柔这里发出来,就会找别的途径,岂不更糟?”
太后闭了闭眼,依然一脸冷漠。
她不想为了方闵柔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和皇帝继续争执,不值当。
方闵柔走出了永安宫就直奔湖边。
她不想死的毫无尊严,也不想备受折磨。
她当然知道慕容泽不会轻易杀掉她,他肯定要留着她慢慢折磨,知道他那口恶气彻底消除。
但她不会给他那个机会的。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跳下了湖。
慕容泽看到方闵柔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头发上还挂了几根水草,脸色惨白,像一张面饼一般,再无往日动人的光彩。
他有些恍惚。
几乎不记得初见方闵柔时,她是什么样子了。
他只记得,很惊艳,很心动,仿佛心脏被人重重地敲击了一下,怦怦然。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从未觉得真有人是会发光的。
方闵柔就是身披光晕走向他的。
那时候他就知道,这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完美女人。
这样的女人在他身边站着,便能让他也披上光环。
那时候的方闵柔是全京城的男人都想拥有的美人。
无论家世还是品貌,亦或是才情,都无可挑剔。
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
而彼时站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个女人,是玉千澄。
她被方闵柔的一身光芒比得渣都不剩,原本也很好看的脸,仿佛也面目可憎。
其实面目可憎的不是玉千澄的容貌,而是她身上那些无法洗去的,他和她,共同经历的卑微时光。
她充满戾气,冰冷而尖锐,哪怕是笑着,也让人感到不安和阴沉。
而方闵柔则不一样,她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唇角微扬,绝不会露出一点牙齿,完美的仿佛精心计算过一般。
她通身都是富贵教养出来的美好。
可再看看现在……
物是人非,他曾经爱到了心坎里的女人,竟也如此暗淡了。
哪有什么光芒,哪有什么美好,她也成了面目可憎的人。
而她现在死了。
他没伤心,也没有想象中的痛快。
他只是觉得迷茫,空虚,和恍惚。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拥有过什么?
皇位吗?
似乎还依然拥有,但却又像是彻底失去了。
太后的话,比他的还管用。
沈家又重新得势了,门庭若市,听说前几日沈慕楠纳了妾,还大摆筵席,庆贺了三天三夜,比人家娶正妻还要风光。
如果换了旁人,肯定要被一封奏折告了的,但是这一次却异常平静,大家都去讨好巴结沈家,没人会触霉头。
这天下到底是他的,还是沈家的?
他也无心去管,他只要多想一想,就会觉得满心的愤懑,无处发泄。
他必须要转移注意力。
首先想到的就是方闵柔。
但是他没想到,他还没有真的对她怎样,她就自我了断了。
“陛下,这件事当如何处置?”新换到慕容凛身边伺候的太监袁三思小心翼翼地问。
慕容泽好一会儿才收回思绪,淡淡道:“宫妃自戕,乃大不敬,但念及她与朕夫妻一场,就以贵妃仪制发丧吧。”
他不愿意给方闵柔皇后的尊荣。
他依然不愿意原谅她。
死后也绝不想与她合葬。
不是他薄情寡义,是方闵柔对他不忠不义在先。
至于方嗣承和方家其他人,他更不可能放过了。
都是他们的错,才害得方闵柔和他离心离德。
他早就下令让人天天把方家父子拉出来鞭笞一百,让他们感受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只是便宜了方家那个老太太,早早地便病死了。
慕容泽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这些事儿,没有一刻得到宁静,他觉得自己还得做点儿什么,不然这颗心始终得不到平静。
他想到了关在天牢的杨严书。
又想到还没有查到踪迹的慕容凛。
对了……他为什么不用杨严书引出慕容凛呢?
慕容凛不是很爱玉千澄么?
那他肯定不会不管杨严书的死活。
毕竟那是玉千澄最敬爱的大哥。
慕容泽的眼神终于亮了,就这么办!
他亲自去见了杨严书。
看到杨严书在天牢里也依然悠然自得,手里捧着一本不知从何处拿来的书,正安静地翻阅着,仿佛这里不是牢房,而是他的书房。
“你好惬意啊。”慕容泽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
杨严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低头看书。
“这些天有些忙,没顾上你,实在是朕的过失。”慕容泽见他对自己不屑一顾,心里恼得很,面上去故意不发作。
杨严书头也不抬,道:“你想做什么就尽管放马过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朕当然知道你不怕死,所以也没打算杀你,但是你的命还挺有利用价值的。”
杨严书微微蹙眉,终于放下了书,看向慕容泽带着可恶笑容的脸。
“身为一国之君,不思勤政爱民,放着那么多国家大事不管,总想与我这样的人为难,还真是可悲又可叹。”
杨严书微微摇头,他可怜的是这个国家的百姓。
得了这么样一个皇帝,日子怕是好不了了。
慕容泽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笑了两声:“你现在嘴硬,朕不与你一般见识。朕来是告诉你,朕要下旨,三日后在菜市口将你公开处斩。”
杨严书略沉吟了片刻,问:“你想引谁来?阿澄还是王爷?”
他口中的王爷,只有一个,那就是慕容凛。
“你说呢?”慕容泽很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