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台办公室内,施肇基放下手里的电话听筒,轻轻叹了口气。
为了给警卫队买马,他已经打了十余通电话。联系了几乎所有可能的卖家。
毕先生问:“大人,还是不行?”
施肇基使劲按了按眉心,说道:“跟前面的大英商会一样,他们愿意谈,也倾向于跟咱们做这笔交易,但最早也要一个月后才能把战马交给道署。那边有没有消息?”
毕先生端来一杯茶放在桌上:“回大人,正要个跟您说这事。俄国商会刚刚回绝了道署的要求。”
以道署与俄国当下的关系而言,这个结果并不令人意外。不严谨的说,道署与俄国人在哈尔滨正处于非公开的敌对状态。
俄国商会在这时候卖给道署任何东西,大约都可以算是资敌的行为。
但想要绕开俄国商会这个哈尔滨城内最大的商会也并非易事。
如果还有其他更好选择,施肇基肯定不会主动去接触俄国商会。但现在就是形势逼人,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俄国商会这里。
施肇基沉思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俯身从最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本书,然后写了一张便签夹在书页中。
“大人,这本书是?”
“这上次去长春时买的,书名是《古老的新国家》,是个奥匈帝国的记者写的小说。”
“考夫曼之前的态会因这本书而改变?”
“希望会。”
“那我亲自送过去。”
道署侧门,从城外靶场返回的李申在街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两人的眼神一触即分。
李申转身回到了道署,而街对面个人也不见了踪迹。
半个时辰之后,李申在道署后门再次见到那个年轻的后生。他的身旁此时又多了一个老头。
看到李申,老头拉着另一个人躬身行礼:“给李爷请安。”
这二人正是当日火车上那对爷孙。
李申轻轻点头:“老张头出什么事儿了?”
老张头的说道:“那个朝鲜人,今天去了道里。那边黑龙会的眼线很多。”
李申摸出一包烟丢了后生:“柱子,去巷子口放风。”
把另一包烟塞到老头手里,李申说道:“这么快就能下地,他这身子骨还真是皮实。”
老张头笑着收好卷烟:“那也是托您的福,他才能买到现在市面上最好的伤药。以眼下这个年景,他那几条小黄鱼,能买好几条命。”
李申走背风的地方,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问道:“这个姓安的,在那些朝鲜人中名声咋样?”
日头才刚刚偏西,毕先生就一脸喜色的出现在施肇基面前。
“大人,考夫曼先生同意了。”
“他亲眼看过那本书了?”
“亲眼看到,之后态度与之前完全不同。并且邀请您见面详谈。”
“什么时候?”
“明天。”
“那马呢?”
“城外马场,随时可以去挑。”
虽说拿出这本书的时候,心里有七八分的把握,但这个结果还是让施肇基松了一口气。
毕先生似是觉察到施肇基的异样:“大人,您似乎并不是太高兴。”
施肇基闻言,嘴角竟挂上一丝苦笑:“药,皆有三分毒性。麦克斯这剂猛药的毒性约有四分。而你刚刚送去的那本书,或许有五分。”
松涛酒馆,开在王爷街的把头第一家。跟这条街上绝大多数店铺一样,这家店的老板也是个日本人。
酒馆每天下午四点开门,伙计们吃过中饭就要开始准备。
下午两点刚过,酒馆的后门打开。一个年轻的伙计,提着两大筐垃圾从里面走了出来。
丢下垃圾之后,伙计左右看了看,然后使劲咳嗽了两声。片刻之后,巷子口出现了个矮胖的男人。
看到了伙计之后,此人便立刻走向这边。
走到近前,伙计上下打量眼前这个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
哼了一声:“这位兄弟,你把自己捂这么严实,是不是信不过我啊?”
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说话,而是从破旧的大衣里掏出三片金叶子,然后将其中一片放到了伙计手里。
金子一到手,伙计立刻换了副面孔,满脸堆笑:“兄弟是个痛快人,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说着也掏出一张纸条:“你要找的人,很可能就被送到这里。”
男人打开纸条看了一眼便把纸条收好,将其余金叶子丢给伙计后,转身走向了巷子口。
目送这个男人离开,伙计赶紧钻回那道门里。
刚一进门,伙计便感到脖颈一紧,被一个比他矮上半头的男人抓住了领子。
这个男人操着口音古怪的官话喝问:“是那个人吗?”
伙计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不是!”男人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是小人瞧不准。那人浑身上下连根毛都没露出来,而且一声儿也没吭。小人是真的拿不准啊。”
男人眉头紧皱,抬手便准备赏伙计一记耳光。但下一刻他便看到了伙计手中还没来得及揣起来的几片金叶子。
伙计自然是舍不得,这三片金叶子足可顶他大半年的工钱。但他更加惹不起这条街上的日本人。只能咬着后槽牙,递上了手中的金叶子。
与此同时,刚刚收好了纸条的那个黑衣人已经走出巷子口,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后才沿街朝南走去。
他并没有发现巷子口斜对面蹲着的那几个乞丐中,有两双眼睛一直都在盯着他。
看着这个男人走出十几步后,其中便想起身跟上去。却被身旁另一人给拦了下来。
被拦住那个乞丐,低声说道:“爷,再不跟可又要丢了。”
另一个乞丐的眼睛始终盯着巷子:“有些不对劲,再等他二十步。”
话音刚落,巷子里突然出现几个人影。这几个人毫不停留,直接钻入人流之中,目标非常明确的跟上了前面刚刚离开的那个黑衣人。
这几个人也走远后,巷子口也没有了那两个乞丐的身影。
此时两人已经绕到小路上,同样也奔南跑去。
“爷,这些个穿黑衣服的肯定是要去找姓安的,”
“这帮日本人明显来者不善。我抄近道跟上去,看能不能帮姓安的脱身。柱子你脚程快,现在马上去道署找李队长。他不出手,今天姓安的恐怕凶多吉少。”